“林将军……且留步!”
林瑾玉脚步不停,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王素绾神色一白,却不肯放弃,咬牙继续唤道:“林将军请留步!”声音之大,足够将周遭的注意都吸引过来。不过丫鬟仆从都是知机的,生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一时又躲得远远的,还有几个机灵的拔腿就往东院跑去。
林瑾玉顿住脚步,回首却是冰冷的神色,面无表情地望着五步之外的王素绾。
对上冷漠至斯的眸子,王素绾不由得踉跄了一步,昨日的温润如玉,终究是向着沈灵烟的,她本该知道,那夜救他的少年亦是冷漠至斯,才叫她犹疑地不敢认为是素日懦弱的林瑾玉,也才叫她失了先机……
半晌等不到言语,林瑾玉失了耐性,冷漠地扔下一句,“既然无事,还请王小姐自重,男女有别,我不想叫烟儿不悦。”言罢转身离去。
“三年前,三年前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林瑾玉脚步不停,只冷冷道:“不曾。”
王素绾不信,那双眼她是不可能认错的,尤其是林瑾玉此时冰冷的模样,与那夜的惊鸿一瞥如出一辙。王素绾忽然失态,紧走几步,伸手欲拽林瑾玉,却在堪堪要触及时失了林瑾玉的踪迹,一个不察,跌倒在地。
“瑾玉?”
沈灵烟匆匆而来,看了看冷脸立在一旁的林瑾玉,又看了看狼狈匍匐在地的王素绾,轻皱了眉头,转头望向林瑾玉,明摆着要林瑾玉给一个解释,至始至终没有要扶王素绾一把的意思。
在看见沈灵烟的刹那,林瑾玉卸去了周身的冰冷,展颜一笑,随后走至沈灵烟身旁,牵了沈灵烟的手道:“外祖父和岳父正在打架,你快去劝劝吧。至于此处发生了何事,我也不知,只是叫人再三叫住,脱身不得而已,如今你来了就好。”
沈灵烟早在林瑾玉的笑里晃了神,惩罚似的在林瑾玉腰间拧了一把,便由着林瑾玉牵着,警告道:“回去好生给我交代明白!叫你成日给我惹桃花,要不我划烂你这张脸如何?”
“若是夫人不嫌弃,也无不可。”
沈灵烟侧头认真地欣赏了一番如画的容颜,当即摇头道:“罢了,划坏了我看什么?这样吧,公平一点,桃花你一朵,我一朵,明日我就上街瞧瞧去,若有容貌不错的,我便收了吧。”
“你敢!”
“哼,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的桃花都开到府里来了!”
“那我们回将军府,别说桃花,你想叫什么花不开,将军府绝不会有半点痕迹。”
“这个嘛……我考虑考虑。”
王素绾拒了胆战心惊的丫鬟的搀扶,兀自起身,神色清冷地盯着相携离去的沈灵烟与林瑾玉,打情骂俏的话猝不及防地入耳,如尖刀一般扎在心上,不见鲜血,却痛苦如斯。王素绾也不明白,为何一见林瑾玉就觉他早深入了自己的心,难道是三年来日夜不曾忘的念想?
“绾儿!”王素怜匆匆而来,神色又惊又惧,可见王素绾一身的狼狈,终究是责备不出口,只低低问道:“你怎的去招惹林将军?!那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啊……你自幼就冷静自持,怎的,怎的就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王素绾不语,只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唉,你啊!”王素怜暗悔昨日竟未察觉王素绾的心思,她还疑惑从未在锦衣侯府过夜的王素绾怎的忽然就应下了,再深想一分,王素怜便想到是沈灵烟开口挽留的,加之昨日沈灵烟与俞惜燕的一席话,王素怜浑身一震,原来沈灵烟二人早就看出了王素绾的心思,让其留下不过是试探,当即道:“绾儿,你洗漱过后便回府吧,母亲身子不好,你帮姐姐多照看。”
原以为王素绾会不愿意,却见王素绾二话不说地点头道:“好。”
王素怜松了一口气,正想再劝两句,就听得王素绾轻声道:“姐姐,我不会放弃的,你若是不帮我,也莫要阻拦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宛儿你怎的……唉,你听姐姐一句劝,那不是你能肖想的人!”王素怜话落,王素绾不言不语地转身而去,王素怜又急又忧,忙快步跟上。
这厢沈灵烟正在发挥灭火器的作用,好言好语地劝慰着火冒三丈的靖国公,“外祖父,生死有命,娘命里合该如此,且外祖父您又怎知如此于娘来说不是解脱?再退一步讲,娘也不愿外祖父为了她而大动肝火。”
那句“您又怎知如此于娘来说不是解脱”叫沈琰面露羞愧之色,讷讷地羞于启齿。而在靖国公听来,好似别有深意,当即抬眼看向沈灵烟,就见沈灵烟眨了眨眼,随即又不着痕迹地轻轻摇头,靖国公会意,当即哼哼两声。不再说话。
沈灵烟再接再厉道:“外祖父,您若是与父亲不和睦,为难的还是我,我一为难,心情就不好,我一心情不好就懒得理会欢儿,冷落了欢儿,那小小的人儿哪里受得住?回头苦的还是我罢了,您说娘若是瞧见了我如此受折磨,哪里会不心疼?您舍得吗?”
沈琰与靖国公都是听得一愣愣的,唯林瑾玉含笑望着暗地自鸣得意的沈灵烟。
察觉了林瑾玉的视线,沈灵烟莞尔一笑,随即又怒瞪了林瑾玉一眼,开在地上的那朵桃花她可还没忘。林瑾玉无奈一叹,摇头轻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没有硝烟的战争调停之后,几人便往东院去了,自然是去看林夏欢那块宝贝疙瘩。
“这小模样,长得更像瑾玉那小子。”靖国公夫人描了林夏欢的眉眼,又爱怜地亲了亲脸颊,神色一时颓丧,眼角隐约有泪迹,叹气道:“不哭不闹的,再乖巧不过了,若是你外祖母能瞧见,指不定多高兴呢!唉,是你们祖孙没有缘分。”
沈灵烟踏入屋内的脚步一顿,嘴角扯了扯,暗忖道:可不是没有缘分,小家伙还是在我娘的眼皮子底下出生的呢!方才因着着急,沈灵烟还未对靖国公夫人说实话。
“好了,该我抱了。”靖国公生怕落后似的,大步入屋,径直朝靖国公夫人走去,霸气地伸手,瞅着林夏欢就道:“欢儿,我是你曾外祖父,来,咱们爷孙说说话!”
许是叫靖国公的大嗓门给惊着了,林夏欢砸吧了嘴就扯开嗓子哭,还往靖国公夫人怀里钻,可怜见的叫靖国公夫人心疼不已,揽了揽林夏欢,横眉冷对靖国公道:“打仗呢,说话跟开炮似的,欢儿都叫你吓住了!”
威风凛凛的靖国公一时无措,不自在地搓了搓手,尽量放低声音道:“欢儿莫怕,我是你曾外祖父,我就想抱抱你,你看成不成?”
沈灵烟忍不住扑哧一笑,半大点的孩子哪里会理会靖国公?沈灵烟扫了眼屋内,便对鱼跃道:“去兰筑院带盛哥儿来,我可许久未见盛哥儿了。”一顿,“叫兰姨娘也来吧。”鱼跃应声而去。
盛哥儿本是养在王素怜膝下,可因着沈琰的病,王素怜要伺疾,便叫兰姨娘照看几日。沈灵烟匍一回京,诸事繁杂,一时也忘了看看盛哥儿,今日正好,也给王素怜提个醒。
沈琰看了眼沈灵烟,并未说什么。靖国公夫人与靖国公正争抢着林夏欢,也没空搭理沈琰,倒叫沈琰松了一口气。林瑾玉一如既往地在旁当布景,偶尔抬眼看看沈灵烟,神色温润。
鱼跃笑着领盛哥儿和兰姨娘入屋,满屋子的人,人小鬼大的盛哥儿也不害怕,规矩地给沈琰,靖国公夫妇行礼,反倒是兰姨娘怯生生地躲在一旁,浑身拘谨。
沈灵烟笑望着眼前的一本正经的小豆丁,戳了戳脑袋问道:“盛哥儿,还记得我吗?”
盛哥儿轻蹙眉头,似是在思考,兰姨娘一急,忍不住要开口,却见沈灵烟笑着摇摇头,便不再开口,也因着沈灵烟那一笑,兰姨娘好似自在多了,只是依然拘谨。
“烟姐姐,你是烟姐姐吗?”
“是个有良心的!”沈灵烟揉了揉盛哥儿的脑袋,“一年不见,长大了不少,不过怎么瘦了呢?以前胖嘟嘟的多可爱,现在捏着也没意思了。”言罢还是往盛哥儿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乖,日后多吃点,好叫我再过过手瘾。”
盛哥儿:“……烟姐姐,我长大了!”
“不大,不就是一小豆丁吗?”
“父亲说了,我是男子汉,才不是什么小豆丁!对了,什么是小豆丁?”
沈灵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