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太太总算是见上了林瑾玉。
林瑾玉没事人一般行礼问安,随即站到了一旁,也不说什么。
康老太太本想拉了林瑾玉往自己身旁来,可从林瑾玉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疏离叫康老太太息了心思,却又在沈灵烟头上记了一笔,面上却慈爱道:“瑾玉你上外祖母这儿来,过几日你便要成婚了,外祖母还不知那姑娘是什么品性呢。”
林瑾玉往康老太太跟前走了两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不改色道:“沈二小姐自然是极好的。”抬眼望向那双浑浊的眼,“传言误人,相信外祖母比瑾玉更明白这个道理。”
康老太太一噎,慈祥的笑意差点挂不住,可到底是人精了,瞬间就恢复了自然,循循善诱道:“外祖母知道,能叫瑾玉瞧上的,肯定是极好的,可瑾玉啊,人不可偏听偏信,何况女子有七巧玲珑心……”
林瑾玉面色微沉,直言道:“沈二小姐确是有七窍玲珑心,可她从不拨弄是非挑拨离间。”察觉帘子后头有了动静,林瑾玉眸光微闪。
见林瑾玉油盐不进,更是直指自己的孙女是长舌妇爱搬弄是非,康老太太着实恼了,却拿捏了分寸,拉下脸道:“亲疏有别,我是你娘的母亲,我们是正儿八经的血脉亲缘,怎的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劝告,外祖母还会害你不成?”
林瑾玉摇头,却是微勾了唇角,笑道:“外祖母,您也知您是我的外祖母,可沈二小姐不日就会成为我的妻,再如何亲疏有别,原也是妻子更为亲密。”原不想撕破脸面,可抗康老太太将仅剩的情分都磨灭了。
康老太太气恼不已,“你,你怎的如此大逆不道?!”
林瑾玉不为所动,直言道:“此番请外祖母您来,本是念在母亲的面上,毕竟十数年了也未曾联系过,还望老太太形式有分寸。”似是看了眼帘子后,林瑾玉又道:“我的命是沈二小姐救的,这婚事也是我求来的,还请外祖母尊重皇上,也尊重沈二小姐与我。”
一个“尊重皇上”的大帽子扣下来叫康老太太有气也无处张口,待缓过劲儿林瑾玉已经离开了,随后管家送了不少补品来,说是赔礼道歉。
“祖母,您瞧瞧,表哥不是被那个狐媚子迷惑了是什么!”
此话正中康老太太的下怀,面色沉沉,对沈灵烟又恨上了几分,心里已经寻思着待沈灵烟入门要怎么“立规矩”了,人老成精,且深谙内宅之道,有的是法子整治沈灵烟。瞧,不知不觉已经自觉当上了将军府的老祖宗。
“这是怎么回事?”康老太爷方才与林荣小酌了几杯,入屋就见着满屋的补品,这才出声,又见康老太太面露不虞,更是疑惑,又问道:“难不成这府内还有人能拂了你的面子不成?”
康曼婷向来是没规矩的,不等康老太太说话就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添油加醋的都是沈灵烟如何将林瑾玉“引入歧途”,最后还奉上了打听来的流言蜚语。
康老太爷愈发疑惑了,方才他与林荣小酌之际也提到了沈灵烟,以林荣所言,沈灵烟是个极出色的闺阁女子,怎么就被康曼婷说成了狐媚子,黑心肝?
康曼婷见康老爷子不说话,以为康老爷子是怒了,趁机又道:“祖父,那什么沈二小姐肯定不是个好的,您快让表哥别成亲了,指不定以后如何祸害表哥呢!”一旁的康曼玲虽觉康曼婷说得太露骨了,却深觉有理。
见此,康老太爷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又想起方才林荣反复提及的话,叹气道:“好了,你们莫要闹腾了,据我所知那位沈二小姐相当不错,并非是品性不好之人。”
康曼婷当即跳出来反对,“祖父您莫要哄我了,难不成红玉会骗我?那沈二小姐分明就……”在康老太爷眼神的威逼下,康曼玲止住了话头,却是望向了康老太太,于是康老太太就出声了,“老爷,我虽未见过那姑娘,可瑾玉今日这般作为,那姑娘想来也不会是个好的。”
康老太爷不欲辩解,只因辩解再多也无用,当即道:“那沈二小姐好坏不论,左右瑾玉喜欢便罢了,毕竟陪着瑾玉过日子的是沈二小姐而不是我们,何必去寻了不痛快。”他还是相信林荣所说沈灵烟是个极好的,毕竟康老太太向来拎不清。
闻言,康曼婷差点脱口而出说她要陪林瑾玉过日子。
康老太太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却暗道待沈灵烟过门就让她知道厉害。
康老太爷转头看了看两个孙女,语重心长道:“此番回去就为你二人相看。”他已经看出两个孙女有了心思,暗自后悔当初禁不住康老太太的再三磋磨松口答应带了她们来。
“我不,我不嫁人,我,我只喜欢表哥!”
林瑾玉惯常是在书房的,一黑衣人鬼魅地入了屋,压低声音道:“公子,明日就可行事。”见林瑾玉眼皮也没抬,那人又道:“前两日侯府出了些事。”
林瑾玉笔下一顿,抬头问道:“什么事?”
那黑衣人暗笑了一下,随即一本正经地将兰姨娘生事,沈灵烟巧妙化解一事说了明白,又拿眼瞧瞧去看林瑾玉,恰好捕捉到温柔似水的笑意,黑衣人几乎晃了眼,暗叹一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黑衣人走后不久,林瑾玉不知想起了什么,当即换了夜行衣翻窗而去。
温子然正在揣摩医书,却也没看进几个字,满脑袋都是林瑾玉那日所言,一时有些心乱,又藏了几许希冀,始终拿捏不定主意。
其实自打沈灵烟知道温子然回府,就没少往温子然这儿递信,也没说什么,都是与许氏有关的琐碎事,且沈灵烟还暗搓搓地暗示了她设法不叫沈琰占了许氏的便宜,叫温子然又好笑又心疼。
沈灵烟的意思他懂,可他不知许氏是否也是这个意思,若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岂不是愈发地作践自己?自知晓了旧事的来龙去脉,往日的恨意虽淡了,可匍一想起心头还是窒息,轻易是忘怀不得的。
可心底的渴望是骗不了人的,否则他也不会不辞劳苦去寻访名医,偶尔,终于也按捺不住去偷瞧了许氏。说来好笑,谁能想道看似云淡风轻的温子然也做起了采花贼的勾当》
正想得入神,抬眼就见跟前有一人正含笑望着自己,温子然险些吓个跑魂,待镇定了心神忍不住剜了林瑾玉一眼,“我年纪大了不禁吓,还请林公子善待长辈,”
林瑾玉微眯了好看的眼,揶揄道:“我等着有朝一日温大人成为我正经的长辈。”
温子然一怔,全然不知林瑾玉所言是何意,正待相问,却在那张好看的脸上瞧出了端倪,心思弯弯绕绕之后恍然大悟,心思忽然就乱了,面上还有几分尴尬。
林瑾玉伸手触了茶盅,却是凉了,无奈摇头道:“本想来讨口茶喝,顺道与你讲个故事,奈何东道主不待见啊。”
温子然稳住心神,睨了林瑾玉一眼,“若是说得好了,但凡我有的好茶随你挑。”
林瑾玉一笑,暗自叹了口气,在心里先行告罪道,为了沈灵烟能早日无后顾之忧,他只能搬弄是非了,情非得已,还请路过的十八路神仙莫要见怪。于是,林瑾玉就将方才听来的故事转赠给温子然,可侧重点是不同的,方才那人话里话外都在夸赞沈灵烟的聪慧,他却是在凸显许氏的可怜,被姨娘设计陷害,被沈琰不信任,简直可怜之至啊。
果然,温子然沉了脸色,隐约有要去寻仇的冲动。
“唉,前有个平姨娘要她的命,后有个兰姨娘要她的位置,谁知后头前仆后继的姨娘还想要什么?”往日不知林瑾玉在言语上是个妙人,可现在却实实在在是个妙人,四两拨千斤。
温子然陷入了沉默,良久,抬头问了句,“那沈琰怎的如此瞎?”
林瑾玉凉凉的来了句,“可不是瞎吗,现下还好了,灵烟知事了,懂得护着她娘,可灵烟要嫁人了,往日沈琰是如何对待傻了的灵烟和许氏,你比我清楚。”虽说沈琰是正儿八经的未来岳父,可沈琰也确实伤害了沈灵烟,因着林瑾玉说起这话来毫无愧疚。
温子然的拳头捏紧了,许久又放开了,叹气道:“今日是那个小丫头叫你来的?”
林瑾玉摇头,“她连这事都未给我说,是我自己想来,我不愿她这般独立,多少依靠着我才好啊……”
温子然心有触动,女子,本该找个无坚不摧的依靠,因为女子本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