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凉风还是温柔的,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不少,往来的行人也不少,或是议论,或是打趣,端的是安逸平和。
一个仆妇远见着一队人马不疾不徐而来,前头还有一被五花大绑的姑娘垂头行进着,仆妇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忙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夫人,“哎你看,前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那夫人也好奇地望去,看了看那垂头的姑娘,又看了看两旁侍卫的衣裳,仔细想了想,低声道:“那是骠骑将军府的人,我儿便是这身。”因着婚事将近,将军府人手不足便向外招人,这妇人的儿子有几分本事便入了。
不待先前那仆妇说什么,旁的人就道:“听说这前几日闹得沸腾的流言就是这小姑娘折腾出来的,你可知这姑娘是谁?吴大学士的闺女,据可靠消息说,先前宣侯府与锦衣侯府要结亲之事也是这小姑娘透露出来的。”
“可为何好端端的一姑娘要做了搅屎棍?”
那人神秘一笑,“难道你不知这吴家小姐心悦林将军已久,这才……”
闻言,众人皆明白了过来,顿时唏嘘,亏得先前吴家还搏了好名声,不想到头来内里却这般龌龊,心下厌恶了起来,有些性子直的忍不住朝吴秀雅啐了几口。而方才透露了小道消息的那人早不知隐到何处去了。
吴秀雅还未被押解回吴家之际,吴大学士早得了消息,这会性子再好也耐不住了,气得浑身发抖,怒拂了砚台落地,好半晌才道:“去,开门好生迎了将军府的人。”吴大学士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将这不安分的逆女送往庄子上去,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吴家正鸡飞狗跳之时,林家亦是兵荒马乱。
王叔亲自带人前往林家,客气地与闻讯而来的林老太爷打过招呼,便将三个人扔进院子,随后道:“林老爷子,今日实在不该前来叨扰,可事关将军府与锦衣侯府的声誉,确是大意不得。”指了指不停磕头求饶的三人,王叔一五一十地将沈灵筠策划了流言污蔑亲妹一事说了个明白。
林老爷子瞠目结舌,“这,这……”
听得外头流言漫天,沈灵筠心情舒畅,正由着丫鬟往指甲涂上妖冶的红,虽说嫁与林瑾玉已是奢望,可能毁了沈灵烟的名声也不错,若是能叫林瑾玉厌弃了沈灵烟就更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太不好了,将军府来人了!”
沈灵筠一怔,那涂指甲的小丫鬟好似吓着了,一个不稳,不小心往青葱玉指涂了上去,那小丫鬟脸色立时煞白。沈灵筠瞥了眼,却是看向气喘吁吁的丫鬟,略带希冀地问道:“林将军可有来?”
小丫鬟忙摇头,“来人是将军府的管家,还捆了三个人进来,奴婢本想上前去打探,可书房附近围得严实……”
沈灵筠不语,低头沉思了半晌,脸色沉沉。
西跨院内,一生得妩媚多情的女子正温柔地抚摸着凸显的腹部,听得丫鬟来报,笑道:“教训来了,日后东院那位可是笑不出来了。”沈灵筠自以为行事隐秘,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叫人瞧见了。不止如此,林凡也知道此事,却不加劝阻,一心想借势打压沈灵筠。
旁的一大丫鬟笑道:“这下可没空来找姑娘了茬吧?也不须得久,只待姑娘生产了,再怎么折腾也是不怕的。”
那妇人却是想得更远,沈灵筠这一闹,若自己生下长子也不会养在沈灵筠跟前了,怕是会由林老夫人亲自教导。如此也好,虽都不在自己身旁,可跟着林老夫人与跟着沈灵筠是天差地别的,成龙与成虫在此一举,所以加柴加柴,该添火添火……
可沈灵烟还是猝不及防地糟心了。
今日一早,门房就来报有一姓顾名晗的姑娘上门,指名要见沈家二小姐。门房不敢怠慢,速去禀报了许氏。
许氏不是个傻的,结合了流言之后就知晓这个顾晗多半就是林瑾玉的“红颜知己”,不由得恼怒,正想让门房打发走,不过一顿住就叫门房候着,自己便往东院去了。
听得许氏所言,沈灵烟冷笑,打不着将军府的主意,竟是打上了自己的主意,真当我软弱可欺?略一思忖便道:“娘,去会会吧,看看什么样的姑娘能千里追随而来,勇气可嘉啊。”若追随的对象不是林瑾玉,沈灵烟都要给顾晗颁个勇气奖。
顾晗早在正厅候着,正打量着正堂的摆设。沿路雕梁画栋,山石奇趣,廊回百转,以及路边错落有致点缀着的各色名贵花草,早叫她看花了眼,暗想道若是自己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于是愈发坚定了要嫁入将军府的决心,虽说她出身低微,可她相信她与林瑾玉之间是有情分的。
许氏带着沈灵烟前呼后拥地入了正厅,顾晗叫着气势吓着了,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忽然又倔强了起来,梗着脖子活像曲颈向天歌的大白鹅,模样说不出的滑稽好笑。
沈灵烟打量了眼顾晗,浓眉大眼,眸子满是倔强,初次之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沈灵烟暗暗松了口气,如此容色不足为患,可性子……。沈灵烟打量顾晗的同时,顾晗也在打量沈灵烟,身量修长,身子婀娜,眉如远黛,眸如星子灵动非凡,琼鼻挺立,樱桃小嘴,肤如凝脂,粉面含春,端的是风流俏佳人。
顾晗自卑了,可她并未退缩。
许氏在上首坐下,沈灵烟挨在身旁,丫鬟婆子各司其职地上茶水点心,井然有序,脚下无声,尽了本分就退至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许氏不说话,沈灵烟也不说话,许氏甚至未睁眼瞧那顾晗,母女二人正怡然自得地品茶,用点心,一举一动皆姿态万千。
顾晗尴尬地坐在一旁,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说,后又学着沈灵烟的只是端起茶盏欲要饮茶,不想画虎不成反类犬,一个手滑险些将杯盏打落,待护住了那杯盏,身上的衣裳却叫茶水泼湿了。
李妈妈见了,对玲珑道:“玲珑,带这位姑娘下去换了衣裳。”
“烟儿,你怎么看?”
沈灵烟就着茶水送了糕点入喉,又抿了一口茶水方才道:“若是她能想明白最好,若是不能怕是麻烦……那性子,不是轻易能放弃的。”言罢,沈灵烟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懊恼道:“哎瞧我这脑子。”忙唤了紫烟,低声吩咐了几句,紫烟赶忙就出府了。
许氏听得隐隐约约,虽是好奇,不过见沈灵烟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了,而那换了衣裳的顾晗也回来了。
顾晗虽不知确切礼数,却是上前道:“顾晗谢过太太。”
许氏不置可否,开门见山道:“不知顾姑娘上我侯府有何事?姑娘也知侯府近来有喜事,正是忙乱的时候。”许氏当真懒怠再多看顾晗一眼。
顾晗一怔,暗忖着世家夫人不是知礼数吗,怎么说话如此刻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便明了了,也不恼,而是装出委屈的模样道:“太太,我此番前来,是想与沈二小姐说几句话。”泫然欲泣,好似谁叫她受了委屈。
有林姨娘珠玉在前,顾晗演技之拙劣险些入不得眼,沈灵烟勾唇一笑却是不理会,许氏便道:“姑娘明知侯府有喜,却这般哭哭啼啼的,可莫要带了晦气来!”
顾晗急忙拭了泪,旧话重提道:“是我的不是,我只是有几句话想与沈二小姐说,说完我就走了。”
沈灵烟赖洋洋地开口道:“说吧。”
听得如此灵动的声音,顾晗心头一颤,却是径直跪下道:“沈二小姐,我知道你与林将军是皇上赐婚,本是天作之合,我也不欲求得什么,只想求您发个慈悲,让我继续留在将军身旁照顾,我知道,我知道将军是为了不想叫您生气才不让我来京城的……可我与将军是真心的……”
许氏并几个丫鬟婆子听得咬牙切齿,沈灵烟却不为所动,轻飘飘地问了句,“你与林瑾玉是真心的?那你便说说,你二人是怎么个真心法?”
顾晗愣住了,支支吾吾道:“我,将军在西南时,素日的饮食起居都是我照顾的……将军本不欲我往京城来,可我实在担心将军,后来将军也允了,因着担忧我的身子吃不消,还派了护卫护送我前来……”
沈灵烟着实想笑,余光瞥见许氏几人紧绷的脸,愈发绷不住了,俯身附耳道:“你可知林瑾玉为何这般着急回京?便是为了回了看我,也为了向皇上求了赐婚圣旨,至于你……林瑾玉早于我说了,便是怕你来我跟前胡说。”
顾晗正想继续颠倒黑白,沈灵烟笑道:“他的属下我认识的多了去了,想知道什么抓个来问问就是了……不得不说,你编的故事很烂。”
顾晗分明没想到堂堂侯府小姐会说出这般有失身份的话,方才回神,就见一丫鬟领了几个官兵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