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佟氏怔怔的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为别的男人癫狂发痴,她心里是不舒服的。她恨不得冲上前一把摇醒她,告诉她:纪明崇明显就是个狼子野心的人,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挑拨她和父亲的关系。甚至中毒什么的,也可能是他在背后搞鬼。
佟氏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敢说出口,边上景帝幽幽的叹了口气,语气讥讽的低声道,“皇后,你总是找借口为你的父亲开脱。可你的母亲、你的小姨、还有小七,她们并不会接受你找的那些所谓借口的。”
佟氏急着还要为佟阎辩护,景帝的话已经又压下来了,“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什么。你不是受害者,也没有资格替她们原谅你的父亲。”
佟氏像是被踩到了软肋,满肚子话一时间都再也开不了口。
符炀看着殿中处在悲伤之中的宁娘,轻轻走上前,伸手搂住她,就像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小孩子时她也会这般搂住他,“宁娘娘,我先带你回去休息吧。”
宁娘没有开口反对,符炀便又和景帝说了声,景帝也怕宁娘这神情会再出事,便应诺下来了。沈卿不放心宁娘便也跟着退下了。
他们这一走,殿中人的目光一时间又齐齐的看向风暴圈里的另一位。
佟阎铁青着脸,上前一步给景帝跪下,“启禀皇上,微臣是被冤枉。雪薇是微臣的原配妻子,微臣有什么理由要给她下毒置她死地。一切都说不通啊。还请皇上明察秋毫,替微臣洗清冤屈。”
是啊,佟阎到底为什么要杀妻?
这个原因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不过,事到如今连受害者都亲自站出来指认了,佟阎却还能稳住心神,装得一副正气凛然。景帝都不得不佩服佟阎的厚脸皮了。
但他是不会对他心软得。
“佟爱卿,朕一直以来都极为敬重你。可你还真是让朕失望了。朕会把你杀妻这事交给大理寺去查。若是最后查出的真相你真的对宁氏痛下杀机,那朕绝对不会姑息养奸。”
佟阎脊背挺得直直的,脸上依旧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多谢皇上肯给微臣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微臣没齿难忘,原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景帝哂笑,不再去理会佟阎。
有护尉兵上前,押送佟阎退下去。
佟阎被押送离开殿时,依旧是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殿中年纪稍轻的女眷们多少还会被他这副模样糊弄,觉得忠勇侯可能是被冤枉的。年纪稍长的,在后宅中历练过的,看看宁娘那副恨不得要吃了佟阎的模样,心里的天平便落在了宁娘那头。
自古薄情男痴情女。
男人婚前婚后是不一样的。佟阎这些年明面上还一直惦记着他的亡妻,可他府上也没少了女人啊。
皇后娘娘不也还有弟弟妹妹嘛。
年纪稍长的女眷们便决定回府后,拿这事多提点下家中年轻的后辈。男人的话不可尽信也!
场上男眷中有许多年轻时也曾倾慕过宁娘,眼见着她现在这般模样,心里唏嘘之余,便对佟阎生了许多的怨言。
霄淮景见场上众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身上,他便偷溜出殿去了。
好好的一场及笄宴,最后演变成一场狗血大剧,景帝没有了兴致,其他人的心思也都不在殿中了。景帝索性让人摆驾回宫。
淑妃看景帝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皇后也是一副神游在天的模样,便主动上前去搀扶景帝。景帝心情复杂,只觉得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他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都要纷繁复杂。
他揉了揉眉心,伸手忍不住反握住淑妃的手。深宫之中,遇到该珍惜的人千万得把握住了。要不像宁娘那般,纪明崇都不在了,她现在即便知道纪明崇对她的情义那又能怎么样?
感受到景帝手心的灼热度,淑妃仰头对景帝微微一笑。可下一刹那,淑妃看到景帝脸色涨红,身形愚钝,在吐了一口血后,整个身子像是木偶似的往后猛退几步。
“皇上!”淑妃大急,连忙上前要去搀扶景帝。
景帝用力的甩开她的手,身子机械似的又往后退。
这时殿中剩下的人也察觉出了景帝的不对劲。群臣高呼“皇上”。景帝一直退到殿中央才顿住脚步。那里皇后佟氏被宫嬷搀扶着也正要摆驾回宫。
下一瞬间,众人就看到景帝的身子径直的往佟氏面前的金砖上一栽,直接人事不省过去了。
“皇上!”淑妃焦急的奔了过来,边上其他人也纷纷凑上前,众人将景帝团团围住。还是陆管家在包围圈外大喊,“你们都让让,让我家少谷主给皇上诊下脉。”
人群“唰”得下就让出了一条道。慕颜锦推着轮椅来到景帝面前,仔细的给他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五官,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才缓缓开口,“快送皇上回寝殿吧。”
淑妃以为有关皇上的病情,慕颜锦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便连忙让人将景帝背回寝宫。一番折腾后,殿中剩下的人也都被留在宫中。
皇后佟氏已经被人挤到包围圈外了,眼睁睁的看着景帝的脸色慢慢变紫,她心中也恐慌起来了。
她侧头目光看向远处角落站着的沈滢。
沈滢无声的一笑,清润的眼眸深处有光在闪烁。
佟氏心一突,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沈卿送宁娘先回了她的寝殿。让人准备了一碗安神汤。沈卿又耐着性子哄着她喝。终于等她喝完汤睡过去后,沈卿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寝殿。
殿外,符炀立在屋檐下,似乎是在目视前方的景色。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过身,勾唇一笑,妖媚至极。
那一刹那里,沈卿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符炀像是变了,没有了昔日的那般肆意洒脱,可又好像没有变,他一笑还是那么的邪魅勾人。
“抱歉,今天在殿中提求亲的事情让你觉得唐突了。”符炀很郑重的向沈卿道歉。
他知道霄淮景对她的情义,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做那夺爱之事。只是,这求亲的差事是他皇祖父安排下来的,他也知道不管是景帝还是沈卿都不会答应的,他就是走个过场,告诉殿中和他一起来丰国的魏国官员,他有认真在执行先皇父的遗诏。
沈卿暗松了口气,“没关系。”
气氛骤然变的尴尬起来。两人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就在符炀转身要离开时,霄淮景出现在他们面前。
霄淮景很自然的走到沈卿面前,将她护在他身后。
“符炀,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两人客气的寒暄着,可眼底话里透出的煞气是遮掩不住的。
“当年,我让你帮我照顾小七……算了,可能我是真的信错人了。”兄弟多年,霄淮景曾也有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可刀口舔血的日子都一起过了,在他最落魄时,符炀也对他不离不弃。
他想过,只要他以后不背叛他,他们这份兄弟之情便能天长地久。可惜命运给他开了这么个大的玩笑,符炀的身份居然这般的特殊。
“老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苦楚。我当时也有不得已的情况。至于小七,对不起,是我辜负你了。当时皇祖父为了救宁娘娘,选择牺牲小七时,我的确袖手旁观了。”
说出这些道歉的话,符炀只觉得心头一松,好似压在心口上的石头脱落了般。
霄淮景清楚的明白,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他原不原谅符炀的问题了。他们两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以后不同的立场。
边上一个小宫女这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沈卿就道,“不好了,七公主。皇上他突然昏迷了。”
屋檐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天空之中,雷鸣电闪,整个皇宫都好似被乌黑翻滚的云压迫裹卷着。
沈卿慌得一头冲进雨幕里,霄淮景怕她着凉了,连忙夺过边上小宫女手上的油纸伞也冲进了雨幕里。
霄淮景几步追上沈卿。
头顶上的雨丝好似停了,沈卿一仰头,对上的就是霄淮景那张担忧的俊脸。
“别担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霄淮景安慰着,他视线中的沈卿就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小鸟,仰着一张惨白的脸,眼底也写满了焦灼。
这样的她,可怜巴巴的让他心疼。
沈卿摇了摇头,贝齿在嘴唇上碾压出一条血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父皇可能出大事了……”一切似乎又都要朝着前世那般的轨迹发展了。
心一急,脚下的步子也跟着一急,一时没有走稳,她的身子往前一扑,摔了个结实。
霄淮景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慌乱,他连忙上前去搀扶她,沈卿也不觉得痛,这回干脆急得直接跑了起来。两人一路小跑,这才到了景帝寝宫。
寝宫里此时已经围满了人。景帝的那些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也都赶来了。
殿中皆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沈卿听到这些抽泣声,心里愈发的沉重。视线中终于瞥到了淑妃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抓过淑妃的手就问道,“怎么回事,我父皇怎么会突然晕倒?”
淑妃双眼通红,被她这么一问,心中那些压抑着的悲伤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脑的哭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沈卿更急了。
还是三皇子这时出声道,“七妹,你快进去看看父皇吧。慕少谷主说……”后面的话三皇子说不下去。沈卿拨开人群径直的冲进寝殿里。
寝殿里,皇后失神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慕颜锦和几个御医们正低声商谈着什么。
沈卿一进殿,直接冲向慕颜锦,“师父,我父皇是中毒了吗?”前世,他的父皇在朝堂上被佟阎逼得举步维艰,在后宫又要帮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收拾各种麻烦。他的身子虚耗得很严重。加之,边关凶羌进犯,屡破丰国城池,她的父皇气血攻心,这才一病不起的。
这一世,她人即便在药王谷,也会让人带药再辅以各种药膳来给她的父皇调理。她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也被她警告过,一定会帮着她紧盯着她父皇的日常起居。
朝堂上,佟阎又一直在吃瘪。她父皇也不需要再多忌惮他。
再者边关那边,听说凶羌才刚要攻打丰国疆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滚回老家了。
她觉得一切都不会再按照前世那般发展了。可今天这迎头一击,打得她措手不及。
都是医者,慕颜锦便也没有再隐瞒什么。他直接道,“皇上他的脉象看着不像是中毒,倒像是……”慕颜锦虽是还不敢肯定心中那个结论,但他还是不会对沈卿隐瞒什么。
“中蛊了!”
短短的三个字,就像是一记猛捶似的向沈卿抡了过来。
沈卿天旋地转间,目光又回到了龙榻上的景帝。她自己奔上前,认真的给景帝做起了检查。最后的结果实在是让她沮丧不已。
诚如慕颜锦说的那般,看着不像是中毒。
沈卿,“小六子,我父皇这个你的系统商场里有药可以治吗?”
【系统:有的。不过宿主你的美貌值不够,买不了的。】
沈卿心里还是觉得沮丧,她转身又回到了慕颜锦的身边,“师父,你既然觉得我父皇这是中蛊了,那你可有办法治好他?”
对上她那双充满希翼的眸子,慕颜锦眼神轻晃了下,才垂眸低声道,“我救不了。不过我能推断皇上他中了蛊,也是因为小时候我爹收过一个这样的病人。”
沈卿眼睛一亮,“那咱们赶紧给老谷主写信让他进京吧。”
陆管家接过话头,“七公主放心,老奴已经飞鸽传书了。要是顺利的话老谷主应该很快就能上京来了。”
沈卿听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夜里,景帝身边需要人照顾着。沈卿就怕景帝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所以无论别人怎么劝,她都要陪在景帝身边。众人见劝说不动她,便也只能由着她。
皇后是景帝的结发妻子,这个时候自然也是要守着的。大皇子二皇子为了尽孝,也表示要留下来。
夜头时,霄淮景怕沈卿只顾着景帝,她自己挨饿了,便让人准备了一些吃食拖周嬷嬷送来。
沈卿本来是没有什么胃口的,奈何周嬷嬷一直在劝,她这才用了点。吃东西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皇后佟氏,佟氏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卿看着她这副好像置身事外漠不关心的模样,心里越发不舒服,对她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吃完东西,沈卿便继续去守着景帝了。周嬷嬷离开。待到下半夜,大皇子二皇子借故离开了。沈卿一直没有再离开过景帝,但也实在是撑不住了,趴在床头就睡过去了。
一直端坐着的佟氏眼珠子转了转,她轻轻的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景帝寝榻前注视着昏迷的景帝,她的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
怕沈卿着了凉,她拿了件衣服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待确定沈卿没有被她吵醒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寝殿。殿外只剩下宫人在守夜。
佟氏要离殿自是没有人敢阻挡。佟氏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她的椒房殿。
殿里,沈滢早已经等候多时。待看到佟氏后,她将周围伺候的人都屏退。等殿中没有了其他人后,佟氏才着急的来到沈滢面前,紧张的抓着她的袖子,慌张道,“滢儿,我爹和你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
沈滢不放心的瞥了瞥门窗,只拉过佟氏的手,在她手心里写起了字,“母后放心,外祖父这样做都是为你好。父皇眼下病倒了,你就是这个皇宫里身份最高的人了。只要咱们能好好利用你手中这点权力,这宫里宫外都会是你和外祖父的了。”
想到佟阎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的牢里了,佟氏对他不放心。
她也抓过沈滢的手写起来,“我看趁还没有人发现这事是我们做的。咱们还是快让你的父皇恢复好吧。”佟氏以前没少怨恨景帝,但真看景帝躺在那里,心里还是不忍的。
皇帝最疼小七了,他这一倒,小七的心都要碎了。
佟氏这个当母后的心也跟着焦急。
沈滢笑着摇头,继续写道,“母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皇都快把我们逼得没有路可走了。咱们现在放手,皇上醒来后万一查到是我们做的,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吗?再者,父皇中的其实是一种叫“夫妻蛊”的蛊毒。想要让父皇恢复起来,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母后你,用你的血解他的蛊毒。同样的,若是现在是你中的蛊毒,要救你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父皇,用他的血来解蛊毒。母后,你试想下,现在如果真的是你中了蛊毒,父皇会为了你自尽来救你吗?”
答案再直白不过了,那肯定不会的。
在皇帝心里,最重要的当然是他的江山了。
沈滢像是看出了佟氏心里的迟疑,又蛊惑着说道,“既然父皇也不会救你,你为何要为父皇搭下去一条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