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给金羽留下了这样一张字条,在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就向子安城方向奔去,除了随身的银针什么兵器都没有带,半个时辰前,子安城上空升起红色信号,那是她和郑洛之间才用得到的。而在子安城衙门里那个她曾经见到吕弈的房间,郑洛凭窗而立,等待着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她从另一边的窗户跃进房间,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是看背影她就知道他在等她。
“因为,我想要知道,那个局到底怎么解,我以为你知道。”他淡淡回过头来,“月儿,你怎么能出死局给我?”
“常长老病重,你发动进攻的时候我不在军中。”她解释清楚之后,一跃逼近他,“你难道就因为想知道解法,就拿那么多人的命来搏?就算你现在已经不是墨者,师父的话你是不是也忘干净了?这样制造杀戮,你信不信我敢杀了你?”她手里四根银针,能在他移动之前封住他四处死穴。
“在杀了我之前,告诉我那个局到底怎么解。”他声音仍然淡漠。
“油,火。”她回答。
“很好,这个解法不是制造杀戮吗?月儿,战争就是杀戮,争夺权力就要打仗,甚至不仅仅为了争夺权力,为了打仗也要打仗,战争是最有效的手段,墨家说非攻,根本是达不到的境界,你又何必去追求不可能?”
“拔出你的匕首,我以墨家巨子的身份与你挑战,如果你赢,我从此不再插手这场战争,如果我赢,你把子安城让出来。”
他轻轻笑起来:“月儿,你这是以巨子的身份来的吗?是他让你来的?”
“在他追过来阻止我之前,我们最好分出胜负!”她的银针已经出手。
他早有准备,闪身躲过去,说:“你要打哥哥就陪你。”
他没有拔出匕首,她也没再用银针,是兄妹两个人徒手交战,他不用攻招,一下一下化解开她进攻的招式,白灵月全力以赴,每一招都直击要害,郑洛却似乎有所保留,他不见得真的武功高到怎样境界,只是太熟悉她的身法和招式,甚至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会用多大力气,他都可以预见,因此只是一步步格挡,直到她出现破绽,他只是稍稍反攻,她就被他双手困在身前顶在墙角里。
“师父说的话,你又记得多少?你太主动进攻了,犯了大忌,我们都答应过师父永不为敌,你却要杀了我!”他仍然轻描淡写。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动弹不得,瞪着他问。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其实我只是想你能来找我,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到别的地方去,不要再理睬什么战争,和我在一起……”窗外月光射进来,在他脸上勾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哥……”她刚想说话,却感觉下身一阵刺痛,之前她的身体已经感觉到轻微的不适,但是都被她忽略掉了,这一刻脑子里面白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却马上就失去了意识。
“月儿!”郑洛马上上前,抱住已经昏迷的师妹。
白灵月感觉痛,眼前一片血红,似乎是白天在战场上看到的,又似乎不是,她恍惚知道什么东西已经失去了,很累,她不想醒过来,不想面对什么事实,也不想再担负那些巨大的责任,不想见到战争……
但是她终究还是醒过来了,郑洛担忧的面色让她以为时光倒转回到了很久以前,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哑着声音问:“孩子?”
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说:“现在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我已经给金羽消息,你别担心。”
“我不知道……”她一侧头就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不会单独一个人跑过来!
“月儿,别哭好吗?”他伸手帮她擦眼泪,“你想见金羽吗?如果想,我派人接他过来,你现在不合宜移动,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养好了就送你回去。”
“哥……”
“有什么话,都等养好了病再说。”他摸摸她的头,转身出去了。
金羽确实得到了郑洛派人给他的消息,非常详细的消息,但是他并没有去看白灵月,不是因为害怕冒险,而是不想。白灵月不是不希望见到他,却也能够理解他不来的原因,她知道他一定会生气,不原谅她,这些误会还是等到他气稍微消一消再解释比较好。郑洛派了一个丫头照顾她,不让她出去,门窗紧闭,每天都只是睡前才来看看她,也不多说什么。她见不到墨者,得不到任何消息,身体是一天天好起来,却有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可是墨家巨子,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让丫头出去给她拿点心,她偷偷推开窗户,就感觉空气里面有血腥味,隐隐的似乎也有战鼓和喊叫的声音,但是她身体还虚弱,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自己的幻觉。她暂时没有想逃跑,如果她真的要走会走得光明正大,郑洛不会难为她,她这样走掉那个丫头也会受连累,她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巨子大人!”身后忽然有跪倒的声音,回头看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单膝跪在门口。
她马上认了出来,这个人是她救金羽的时候到她家里搜查的马前,也是常长老的门徒和继任者。“起来,”她上前两步,“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
“属下正为此事而来,城外大战三日,已经血流成河,请巨子大人设法快快停止这场杀戮!”他没有站起来,低头请求。
“我知道了,我会做到,你快走吧。”她闭闭眼睛,坐了下来。她预料到可能会在打仗,但是一直存着侥幸心理,希望那两个男人可以考虑到她的反应,不要冲动。
丫头拿着点心走进来,她已经披好了斗篷,劈头盖脸跟她说:“带我去见你们将军,否则我让所有人后悔!”
“小姐,将军晚上会来的,您等一下啊!”丫头赶紧放下盘子,想要帮她把斗篷脱下来。
“就现在,必须。”她冷着脸躲开。
“您等一等,我去把将军找来,您就在这里等着!”她的气场爆发出来,丫头也被她吓到了,撒腿就往外跑。
她还是迈出了门,就站在院子里面吹着冷风,空气里血的味道似乎一刻重似一刻,她抬头看看院子中央一棵枯着的老树,那些弯弯曲曲的枝桠没有任何意义,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也停止了,连呼吸都已经没有。
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把她唤醒回来,郑洛已经推门进来,只穿着里面的布袍,显然是刚脱掉战甲还来不及披棉衣,见她这样站着,马上说:“怎么这样站在外面?你现在身体还弱,冻着了怎么办?快进屋!”
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盯着他,说:“你身上有血腥味。”
“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他推着她的肩,想把她带回屋。
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哥,月儿给你跪下了,我求你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死人了!我是墨家巨子,这些事情我不管谁管?这个责任是你强加到我头上的!收兵吧,你要是不能失掉子安,我去求金羽,就看在我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看在你也曾经是个墨者的份上,不要让血染满这里的土地,难道你想看到用我的血来终止这场杀戮吗?”她说完深深拜下去,声音哽咽着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月儿!”郑洛马上伸手拉她,却拉不起来,只好自己也跪下,扶她直起身来,一把抱进怀里,“不用这样,我走,马上就走!我认输了,这几天我已经想清楚,我撤走,你不要再为难。月儿,只是有一些话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会来这里,是因为想见你,想要你跟我走。我会离开墨家,是因为师父告诉了我他和你母亲的事情,他跟我说,如果我爱你,想要娶你,就离开墨家找到自己的另一个位置,否则就和他一样,成为巨子然后看着自己爱的人嫁作他人妇,为了墨家和我自己,我只能选择离开。但是我还是错了,我想要等到自己站稳脚跟再回去找你,却没有料到你会爱上别人,当你告诉我要我送你出嫁的时候,我的心痛得快要死了,可我还是跟自己说,只要你觉得幸福我就会祝福你。可是你不会知道,离开一个人却离不开对她的想念,那种感觉,每一个梦里每一种幻觉都充斥着你的样子,很多时候我在街上看到长得像你的女子,仔细看发现不是,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绝望!我接到你的消息去送你出嫁,看到你幸福的样子,一个人躲在破庙里喝了一夜的酒,我不甘心,明明是我陪你最久我最了解你,我为你什么都可以放弃,他真的可能比我更爱你吗?我总是问自己,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我的心意,早一点占据你的心,是不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我只不过错了一点点,为什么要承担这样残酷的结果?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认输了,你晕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你在昏迷中一直在叫他的名字,醒来之后你也在想着他,我知道我要不回你了。”
“哥……”她说不出别的话,也不敢动,这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听他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而他的声音表明他已经在哭!
“月儿,你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送给你,现在你们的孩子又是在我这里没有了,这座城就当做是我赔罪的吧。我用最快的速度撤军,你要自己保重,如果让我知道他对不起你,我会去杀了他!”
他站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泪痕,再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