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将军府,千寻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平城地形图。要去临安城,就必须先经东大街,再过南城门,最后一直往南走就能到达临安境内了。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坚固的城楼赫然耸立在她眼前,眼看再有几十步就能出城了。
千寻此时早已换了身轻便的白色长袍,秀发用玉带束起,脚踩白底黑布靴,观之儒雅俊秀,仪表不凡。理了理被风吹起的衣角,正要朝城门走去。突然从路中央冲出一队侍卫来。为首的那人转身不知对原本守在那里的士兵说了些什么,稍后便见两队士兵,数十个大汉,共同把守在城门两边,对来来往往进出城之人盘查得也更仔细了。
千寻一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反应好快。心底暗叫一声,好个老狐狸,果然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部署好一切。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才从那小小的四方天里逃出来,说什么也不能在此时前功尽弃吧!犹豫再三,只好先找个落脚之处,再从长计议了。
看着跪在书房内,瑟瑟发抖,一脸惊惧之色的紫玉,司马昱终于缓缓开口道:“说,小姐到哪儿去了?”
紫玉身子一颤:“奴婢—也不知道呀,求老爷明鉴。”说完拼命朝面前之人磕头求饶。
司马昱声音一凛:“来人哪,带她去倚翠楼。”
话音刚落,便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上前,欲将伏在地上的女子拖出去。
紫玉吓得面无人色,使劲对着地面磕头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直磕地头破血流,也不敢做停。
司马昱背对着她,冷声道:“老夫最后再问你一次,小姐去哪儿了?”
紫玉颤声抽泣道:“小姐—她去—临安了。”
司马昱脸色一沉,立刻转身吩咐道:“马上派人去临安,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管家神色肃然道:“是,老爷。”
管家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报道:“老爷,姑爷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司马昱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犹自哭泣的紫玉,神色恢复如常,迈出书房大门朝前厅走去。
紫玉心中难过之极,口中低喃道:“对不起,小姐。”
她不怕老爷责难她,更不怕替小姐隐瞒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打算站在小姐这边了。但她不想,因为此事而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更不想沦为千人骑万人踏的娼妓,她不想活得连唯一那点尊严都没有。若是那样的话,她宁愿选择去死。可是她才十五岁,正是如花的生命,怎么忍心就这样葬送掉呢?
司马昱刚进前厅,就见一男子长身玉立在厅内,神情略带几分肃然,似在沉思着什么。管家一声轻咳,欧阳曜收回思绪,看着面前年长自己许多之人,语气恭敬道:“小侄见过伯父。”
司马昱顿时现出一脸疲惫道:“坐吧。”
许久,欧阳曜率先打破沉默道:“伯父,寻妹她……”话到一半,便止住了。
司马昱满脸哀伤道:“寻儿真是命苦啊,从小便没了娘,我这个做爹的又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好不容易就快有了个好归宿,却又出了这样的事。”司马昱说得字字悲痛,直教人听得阵阵同情。
来时,他已想过无数种可能。许是千寻对这桩婚事反悔了,故离家出走;又或许是,司马昱心中另有其他想法,遂与女儿合谋,自导自演了这场闹剧来给他看……
但是,不论是哪一种,诚如欧阳城所言,绝非被人掳走。若说真有人能从戒备森严的镇国将军府将人掳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任谁也不会相信的。如今听司马昱一番诉说,言辞凿凿,倒不像是在演戏。顿时心乱如麻,难道是千寻自己想要逃婚吗?
在客栈呆了整整三日,千寻再也沉不住气了。心中只觉惋惜,若是当时能快一步出了城门,想必现在已经到达临安了。何苦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不过从好的方面来想,目前她还是比较安全的。官兵没有挨家挨户的搜查,想必是不愿将事情闹大。毕竟不论将军府,还是丞相府,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此事若传扬了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来谈论。
千寻实在无处可去,干脆在酒楼之上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来,城门附近不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底。二来,视野随之开阔了不少,心中的烦闷也可稍稍缓解些。
此时,恰有一人一马从酒楼门前经过。骑马之人无意间瞥见二楼靠窗正对自己的位子,赫然坐着一位风流倜傥,举止优雅的玉面书生。只一眼便觉得心神荡漾,他还从未见过气质如此不俗的男子,虽不相识,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当即一扯缰绳停了下来。
“小兄弟,在下可否与你同坐?”男子温文儒雅地问话声惊扰了她的思绪。
千寻立刻扭头望向别处,明明空位很多,为何眼前这人却指明要与自己同坐。戒备的眼神立刻投向面前长身站着的男子,修长的身形,瘦削的轮廓,俊逸潇洒的外表,举止投足间的出众气质,无一不是上帝精心创作后的完美结晶。
千寻只觉得此人并非自己讨厌的类型,便应声道:“兄台既不嫌弃,那就请坐吧。”
“在下姓龙,单名一个啸字,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男子自报家门后,大方问道。
千寻略一沉吟,只道:“在下姓秦,单名一个枫字,因为家母喜欢枫叶,而我又生于枫叶灿烂之时,故取名秦枫。”想起以前,新学期自我介绍之时,总要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在古代就是这点好,不用出示身份证,反正也查不到秦枫这个人,她便大方地说道。
“秦兄弟真是风趣,在下敬你一杯”那人说完便要拿起手中大碗一饮而尽。
千寻当即出手阻止:“龙大哥,你可知这喝酒也有许多学问要讲?”其实倒不是真的要向他卖弄什么学问,只是她原本酒量就浅,万一喝醉了,可就不好了,故而在此刻卖起了关子。
只见那人放下碗道:“这个还真不曾听过,愿闻其详。”
千寻微笑答道:“喝酒其实也是一种享受,就比如喝浓郁香烈的兰陵美酒,就得用雕琢精美的琥珀杯。记得有句诗叫“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而喝香甜甘醇的葡萄酒最好要用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千寻口中口若悬河,听得面前的龙啸津津有味。
半晌,千寻停下后,龙啸似是仍有些意犹未尽道:“方才听你念完两首诗前面两句,后面的快念与为兄听听。”
千寻一脸从容道:“前一首的后两句是,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后一首的后面两句即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随即她也更加肯定到,这里肯定是在唐朝以前,否则他怎么会连如此出名的《客中行》和《凉州词》都没听说过呢?
龙啸当即拍案道:“好诗,好句。今日能在此与秦兄弟相识,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说完豪迈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继而稍有遗憾地说:“好酒易得,可惜知己难求。”
千寻一顿,看来这位龙兄着实是位性情中人,在他心里想必也有着不为外人所道的惆怅与寂寥。随之与他更觉亲近了不少,当即出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我敬龙大哥一碗,不过提前声明,小弟酒量浅薄,大哥干了,我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