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倚翠楼,南宫奕骑马朝西而去。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处荒凉的院落已在眼前,南宫奕猛然勒住缰绳,马儿停在了原地。这是一处干净简洁的院子,院中除了一棵半人粗的老槐树,再也找不出其他。南宫奕缓缓朝里走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正在菜园里忙碌得施肥浇水。他的背影虽然有些孤寂,但他线条清晰的侧脸上却分明带着恬淡自足的微笑。也许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才是眼前这个男子真正所向往的。
“三哥……”南宫奕轻唤了一声。
男子回过头来,仍是一脸的平静自然:“你是?”
“三哥,我是老四,你不记得我了吗?”南宫奕语带沙哑,他的三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在这荒凉的地方蹉跎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六年光阴。
“老四,你怎么来了。”南宫浩眼中闪过一丝安慰,当年那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四弟,如今已是个沉稳内敛的大人了。不得不感叹时光的易逝,屈指算来他也已经呆在这里六年之久了。
“三哥,这些年你还好吗?”一别多年,没想到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是父王叫你来的吗?”南宫浩平静得问了一句,当年先王下旨,任何人不得轻易踏入此门一步,否则同罪论处。六年了,这里的一切几乎已经快要被世人所遗忘了。
“父王他,三年前已经驾崩了。”南宫奕开口道,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伤感。
“人终究敌不过天,父王走得可算安详?”当年那场叛乱之说,原以为可以当面向父王解释清楚,却不想事与愿违,看来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是永远没有办法解开了。
“父王是被南宫晨害死的。”南宫奕的这句话犹如晴天之下的一道响雷,在南宫浩头顶生生炸开。
“你说什么?父王是被……”南宫浩简直无法相信,那个印象中总是待人温和亲厚的二哥,居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南宫奕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不可思议,随即眼中拂过一丝嘲弄之意:“不光是父王,就连当年三哥被诬陷谋反一案,都是他一手精心策划而成的。大哥可还记得六年前,是谁说会在父王面前为你和瑾妃娘娘求情的?”
南宫浩的思绪仿佛忽然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夜里,生母瑾妃连夜派人送信给他,信中说道,王后向王上进谗言,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瑾妃如今已被王后派去的宫人软禁起来,要他连夜离开平城,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年轻气盛的南宫浩,甚至未曾静下心来分辨此事的真伪,便带兵直闯禁宫,以致酿成大错。
事后才知道,送信之人虽是瑾妃身边的贴身宫婢,但却早已被人收买,于是才扯下了这弥天大谎。当南宫浩发觉事有蹊跷之时,黎王已是震怒。当年,他便是听了南宫晨的话,才没去向父王当面认错。如今想来,这一切原是早有预谋的。
“事已至此,多说亦是无益,四弟你还是回去吧!”南宫浩转身,继续着方才未曾做完之事。
“三哥,纵然父王当年真的有错,也是被人蒙蔽,你当真忍心看他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吗?”
南宫浩不再答话,仿佛 这世上,已无任何事能牵动他的心了。六年的时光,足以淡忘很多事了。当年的一切,已成过往,如今他一心只想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春日暖阳,南宫奕心底却在此刻一片冰冷。若是硬拼,司马昱和他联手,这场仗不是没有一点胜算。但身为南宫家的子孙,他又怎能眼睁睁得看着先祖们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毁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上。
蓦地,前方茂密的树林里,忽然涌动着浓重的杀气。一凝神,周围最少隐藏着二十人以上的杀手。南宫奕猛勒缰绳,马儿仿佛也感觉到了来自周围的危险气息,仰天长嘶,随后停在原地。
南宫奕不着痕迹地从身上摸出十几枚纽扣般大小的暗器,扬手挥洒开来,只听四下里传出几声惨叫,随之便有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从几丈高的树上直直落下,荡开一地尘埃。黑衣人原本想在来人未察觉之前,将其暗杀,却不想先被发现了。此刻自知已经错过了先发制人的大好时机,于是纷纷现身,呈包围趋势,欲将中间之人置于死地。
南宫奕一心牵挂尚在宫中的千寻,根本无心恋战。黑衣人却仿佛知晓他的顾虑,越攻越猛,招招攻向其要害。南宫奕心急如焚,一个旋扫,瞬间踢飞出去好几个。又接连数掌劈了出去,强劲的掌风带起一地落叶。虽已使劲全力,却仍无法将其摆脱。
正在他犯难之际,又一条黑影朝林中策马奔驰而来。南宫奕正在寻思此人是敌是友,却见那人出手便毫不留情地劈晕了好几个。忽然,眼前爆出一蓬浓浓的烟雾,南宫奕与随后赶来的黑衣人趁着这当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足足跑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两人才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黑衣人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比星月还要璀璨夺目的容颜。
盯着这张比女子还要略显精致的面容,南宫奕心头大感疑惑:“是你?”
“王爷别来无恙。”欧阳曜淡淡一笑。
“阁下若是来做说客的,就不必多费唇舌了。”南宫奕回望着他,心中一片坦然。
“王爷心中当真有十足的胜算吗?”欧阳曜道。
南宫奕摇头轻笑,这场仗其实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乐观。随即翻身上马背,手握缰绳,一脸凝重道:“若他日本王有何不测,希望你可以代我好好照顾千寻。”说完,策马而去。
欧阳曜牵着马,走在涓涓流淌的小溪旁。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一片淡橘色的光辉。
“出来吧。”欧阳曜背对着身后的树丛道。
“大哥,你刚才为何要出手帮他,这可是王上下的旨意。”欧阳城从一堆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走出,面向眼前人道。
“你杀不了他,以后别再惹他了,大哥不希望你有事。”欧阳曜说完,骑马往回走去。
欧阳城脸上闪过愤恨,不屑,漠然的神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日所说的话。”
千寻再见南宫奕时,已是三日后的一个夜里,虽然他并未向她提起外面现在的一切,但她已隐约能够从他紧锁的眉宇之间读出很多东西。
“这样很容易老的。”千寻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千寻,我们这就离开,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从此再不回来了,好吗?”南宫奕满脸颓丧得说。
千寻轻轻偎近她的怀里,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你一定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将它克服,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难倒你的。”
记不清多久没有人这样肯定和鼓励过他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好在终于有个人可以像现在这样,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与鼓励着他。
“谢谢你,千寻。”南宫奕低声道。
千寻虽仍是无法记起两人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但她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沦陷。她相信眼前这个看似霸道实则温柔的男人,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但她却不知,接下来迎接她的,却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