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厅堂的院子里,摆放了十几张梨木大圆桌。此刻宾客满座,各种声音,不绝于耳,一浪盖过一浪。千寻静坐在厅内,看着司马昱不时与这边推杯交盏,不时同那边谈笑声声,心中感触良多,明明心中不合,面上却故作深交,似乎古往今来的人,都喜如此。同时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司马昱的交际能力,能在这官场中混的如鱼得水,确实非等闲人物。
半个时辰后,已是正午时分。骄阳似火,刺目的光线反射在她白净的脸上,只觉一片火辣辣的难受。这场宴会虽热闹,却显得与她格格不入,犹豫片刻,千寻终于起身往外走去。临走时,还不忘吩咐紫玉道:“若是待会老爷问起,就说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紫玉一听,立刻紧张地问:“小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千寻笑着摇摇头:“哪里也没有,只是傻傻的坐在这儿实在无趣的很,我想先回房。”
紫玉心领神会地点头,然后目送小姐离去。出了前厅,千寻沿着青石砖铺成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不觉中已然信步走 到了后院。此刻的后院静的连只鸟也没有,跟前面相比,真算得上一块人间静土了。
踱来踱去,也想不出什么好玩的事情来打发此刻的无聊。心念一转,这会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院,必不会有人来此。想到这儿,她立刻调头奔回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椭圆形的球状物体。
别看她身材娇小,踢起球来,那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从小她就喜欢跟男孩子一起踢足球玩,经常因为踢球摔得鼻青脸肿,却依旧是乐此不疲。她曾经多么希望,能够将足球精神发扬光大。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的繁重,成为一个优秀的足球运动员,只能成为她心中最美的梦想。想着想着,脚下一个用力,球像长了翅膀一样,朝远处的空中飞了出去。千寻一声惊呼,差点吓晕过去,那个方向,不正是会宴宾客的方向吗?
欢笑声,丝竹管乐之声,将整个将军府包裹起来。门外忽然有人高唱道:“太子殿下、四殿下到。”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响彻众人耳际:“是谁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偷袭本殿下。”随之映入众人眼帘的是 一张怒气腾腾的面孔,手里举着一个椭圆形不明物体,朝在座诸位官员吼道:“这东西是谁丢出去的?”
众人一惊,却又不明所以,皆用怪异的目光瞧着此物。紫玉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漏跳了几拍,那—不是小姐的球吗?待仔细看清之后,随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四殿下,可是众皇子中最声名狼藉的一个,为人残暴且性格暴戾。若是让他知道这个球的主人是小姐,后果不知会怎样。紫玉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得将目光转投向别处。心想,为了小姐,一定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原本热闹的氛围,全在南宫奕一声怒吼之下烟消云散。南宫晨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四弟,走至他身旁,一阵耳语道:“四弟暂且息怒,今日可是奉父王之命前来为司马将军接风的,还请四弟稍后再追究此事。”
南宫奕不爽得看了他一眼,南宫晨缓步走到众人眼前,摆手道:“无妨,今日将军还朝,诸位理应不醉不归。”
司马昱忙笑着伸出手道:“微臣何德何能,两位殿下快请上座。”
千寻躲在房里,半晌魂不附体,直到传来一阵低低的敲门声,这才道:“谁呀?”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小姐,是我。”
千寻立刻松了口气,开门放她进来。
紫玉一进门就问:“小姐,刚才那个球,是你踢出墙外的吗?”
墙外?那就是没有砸到人了。千寻欣喜道:“没有人被砸到,是不是?”
“小姐,被砸到的人,是——是四殿下。”紫玉颤声道。
怎么会是他?千寻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顿时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曾经有个宫女不小心将茶水溅到他身上,就被他命人活活杖毙。而今日,自己却叫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岂不是必死无疑。千寻后悔死了,好端端的干嘛要离开前厅呢?要是没有跑去后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倘若一切从未发生过,那该多好。
看着小姐的脸色渐渐灰败起来,紫玉只得小声安慰道:“小姐也别太担心了,整个府上,除了紫玉,再没有人知道那个球是小姐的了,大不了,到时死不认账,料他碍于将军府的情面,也不敢把你怎样!”
千寻心中叹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小姐,你在房里吗?”门外传来婢女的询问声。
千寻全身的神经立刻绷成了一条直线,倒是紫玉稍显得从容些:“小姐,你先呆在房里,哪儿也别去,奴婢先去外面挡挡。”说完,拉开门径直朝外走去。千寻感激的望着紫玉离去时的背影,整个心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司马昱吩咐丫鬟去请小姐出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只好干笑几声道:“女儿家未曾见过世面,定是害羞了”
南宫晨也不生气,仍是一脸微笑道:“本宫也有十多年未曾见过令千金了。”
倒是南宫奕,满眼不屑得想,怕是长得太过寒酸,不敢出来见人吧!
不一会儿,紫玉一脸焦急地出现在司马昱面前,一副要哭的样子道:“老爷,小姐她——她,病了。”
司马昱诧异地望着紫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到底出了何事?”
紫玉声带哽咽道:“其实这一年多来,小姐的身子一直时好时坏,前日,听说老爷要回来了,故而强打起精神来,不料,今日竟……”
司马昱心中一急,便道:“殿下恕罪,老臣这就去看看。”
南宫晨紧跟着起身:“本宫随你一起去。”
南宫奕本不想跟去,又实在好奇,振国将军府的千金到底是何尊容,以至于连出来见人也要吓得装病。
紫玉还想再说些什么,三人已一前一后朝内院走去,只好加紧步伐跟了上去。紫玉推开房门,引三人走进房中。床前虽隔着一层轻纱,依然可见有女子正病歪歪得躺在那里,微闭着双目。
紫玉走到床前撩起纱帐,轻唤一声 :“小姐,老爷和四殿下来看你了。”
千寻闻言,强打精神道:“给殿下——请——安。”
南宫晨隔着纱帐,伸手道:“小姐抱恙在身,不必多礼了。”
司马昱悲声道:“寻儿,是爹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你,爹对不起你和你娘呀……”说着声音已转为嘶哑,俨然一位慈父的形象。
南宫奕反倒双手抱拳,斜倚在门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望着屋内的几人。
南宫晨出声安慰道:“将军舍家为国,这份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明。若是有需要,本宫可差宫中御医前来为令千金诊治。”
司马昱躬身应道:“老臣先谢过太子殿下一番美意了。”
紫玉刚要接话,却听南宫奕言语散漫道:“恐怕王兄请来再好的御医也没用。”
此话一出,众人均用诧异的目光盯着他看,却见南宫奕出声质疑道:“看来司马小姐病得可真是不轻,竟然连鞋子也忘记脱了!”
千寻和紫玉心中同时一窒,刚才一时情急,居然忘记脱鞋了。
“都是奴婢不好,刚刚见小姐差点晕倒,急急忙忙就把小姐扶上床,连鞋子都忘记脱了。”紫玉自圆其说道。
太子南宫晨也道:“事发突然,情急之下,有所疏忽,也实属平常,四弟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罢了。”
南宫奕却颇有兴趣得望着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紫玉道:“你家小姐刚才可有去过别处?”
紫玉生怕他追究起刚刚被球砸到的事情,极力肯定道:“半个时辰前,小姐离开前厅之后,就由奴婢直接扶到房里了,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南宫奕唇边扯起一抹讥笑:“哦?那真是太可惜了。刚刚如此精彩的一幕,小姐竟然给错过了。”
南宫晨生怕唐突了佳人,赶紧站在中间打圆场道:“四弟方才多喝了几杯,还请将军莫要见笑。”
司马昱正欲将两人请至前厅,却见南宫奕悠然走到床边,似笑非笑得说“前院干净整洁,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这鞋底的泥土是从何而来?”
千寻一张俏脸此刻早已涨得通红,只见她慢慢由床上坐起,双目直视帐外男子道:“咳咳咳……千寻一介女流,身子单薄,有劳殿下挂心了,咳咳咳……”千寻几乎是边说边咳,让站在一旁的南宫晨顿生怜爱之意。
南宫奕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脸色红润,怎么看也不像是疾病缠身。不由心中已有些明了,却仍是卖关子道:“小姐既是身子不适,还是卧床静养的好。至于那些稍显剧烈的运动,还是少碰为妙,砸中什么人倒不要紧,若是扭伤小姐的脚,可就不太好了”
一番话说完,紫玉早已吓得面如纸白,手心里不停得冒着冷汗。虽只是些谨小细微的表情,却仍是未能逃过南宫奕的双眼。
千寻见势不妙,连忙用双手将嘴掩住,一阵猛咳,好像要连同脾肺也一起咳出来似得。缓过气之后,便睁着一双很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南宫奕道:“咳咳,四殿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千寻自幼体弱多病,咳咳,就算有心,也无力去做你说的那些事呀。”
南宫奕听完,不但不怒,反倒邪邪得笑道:“哈哈,那还真是遗憾啊,本殿下还打算与千寻小姐一起切磋一下呢。只是看来小姐这身体,还是……”
千寻一听,马上接话道:“嗯嗯,是啊,我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踢球!噢,不对,是蹴鞠!”
南宫奕再次朝她邪魅得笑道:“那好,什么时候千寻小姐身体好点了,我们再一较高下,如何?”
千寻惊觉自己刚才说话的底气好像太足了一点,马上又咳嗽起来。然后对着南宫奕道:“四殿下抬爱了,可惜千寻根本就不懂蹴鞠!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南宫奕却不以为然,突然弯下身,凑到千寻耳边,轻声说道:“你那一脚还需再多用几分力道才行,本殿下有得是时间,以后可以慢慢教你。”
千寻原本白皙光洁的小脸,噌的一下红透了,不知是因为南宫奕洞察了她的谎言,还是他与她之间突然涌现出的丝丝暧昧之意。
南宫晨见时辰也已不早了,轻咳一声道:“小姐保重,本宫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司马昱颔首低眉地跟在他身后:“老臣送两位殿下出去。”
千寻正要松下一口气,突然,南宫奕毫无预料得一吻,落在她脸颊一侧。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得一吻,却仍是教她一颗心怦怦直跳。
三人刚一走远,紫玉赶紧将房门关得紧紧的,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紫玉看着默不作声得小姐,低声道:“四殿下刚刚明明就是有意刁难小姐,会不会他已经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呀?”
半晌,千寻心绪仍未能平复:“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