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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故人

开封城。

街角暗巷,一个浑身脏乱的乞丐,一边嚼着刚刚乞讨来的半个窝头,一边拿着一个破烂不堪的碗,佝偻着腰,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一个破落旧宅的后门。

他先是伸了个懒腰,哈欠打的震天响,然后借势躺在了那扇门前,一边晃着脑袋看看四周。这里太过偏僻,一个时辰都不一定有人经过。那乞丐眼神猥琐的将四周看了几遍,这才伸手在房门上三重两轻,连敲两次,然后冲着门内喊道:“里面的大爷,给小人口吃的吧,小人已经快饿死了。”

这时门缓缓被打开,一个面有菜色的老者穿着带着补丁的下人服饰,正伸出头看着还在地下躺着的乞丐,老头仔细看看躺着的乞丐,然后说道:“又是你啊,每天来的时间还挺准,”老头又咳嗽两声,“进来吧,剩菜剩饭都给你准备好了。”然后转身就向里面走去,一边还在自言自语:“也就是我家老爷好心,要是我,饿死你们这帮臭要饭的。”

那乞丐赶忙起身,嘴里唱着他们乞丐乞讨时最爱唱的《莲花落》,一边双手作揖,快步跟着老头进了院门。

那乞丐一进门,转身立刻将门关上,神色变得异常冷峻,快步走到那老头身边,小声说道:“我是检校都尉陈三,奉命向林大人传达消息,还请大人带路。”

就在那个叫陈三的乞丐进了门,那个老头也不再老态龙钟,不仅神色沉稳,眉间更是隐含煞气,举手投足间似有一股磅礴大力,压得令人无法喘气。

那老头听到陈三的话,点点头,说道:“随我来。”

那个老头带着陈三经过了一个破败不堪的院子,来到了一间厅室之前,老头冷峻的说道:“自己进去吧,林大人就在里面。”说罢转身就走了。

陈三轻声慢步的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用适当的声音向里面传报:“开封城检校都尉陈三,请求拜见林大人。”

“进来吧。”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陈三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屋内陈设简单,一眼望去毫无有价值的摆设,正中一张圆桌前坐着两个人,都是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衫,系小绦。正是东厂负责侦缉暗查的役帐和番役,俗称“档头”。

陈三一见二人,当即跪下行礼,然后赶忙对着左侧的那个档头说道:“禀告两位大人,城中传来消息,九曲阁有一头戴青铜修罗面具,自称楚宗政的人横插一手,致使冷天峰逃脱,不但如此,御前四剑侍也在楚宗政手下吃了暗亏,现在城中检校与林大人您所派番役正在跟踪冷天峰,我负责回来向您传报消息,还请您示下。”

“楚宗政?莫不是督主所说的那个叫河野宗政的倭人?”林大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声音尖细,很显然是个太监。

陈三听到林大人自言自语之言,还以为是在向他问话,忙不迭的回答:“这个下官有所不知,现下冷天峰与后天已与天山派的林梦婷、苏净萱二人汇合,正在向城西逃窜,只怕是要出城。”

林大人看了看坐在一旁另一位役长,问道:“不如让严大人前去?”

“严大人?哪个严大人?”另一个役长问道。

“锦衣卫的严辙严大人,”林大人回答道,“几日前我们将冷天峰身在河南的消息飞鸽传回京城,督主便派遣诏狱掌管刑讯的严大人六百里加急前来开封。”

另一个役长冷笑一声:“这可是我们东厂的事情,怎么还轮到锦衣卫的人来负责,他们不过是督主的走狗而已。”

“话可不能乱说,”林大人赶快打断他的话,“严大人可是督主唯一的徒弟,传闻是督主为了更好地掌控锦衣卫才派遣严大人于锦衣卫任职,是督主的心腹,传闻严大人不仅武功深不可测,更在太宗皇帝亲征蒙古时立下战功,他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此刻严大人正在城北,不如请严大人出马,即使最后出了差错也怪不到我们两个头上。”

另一个役长听完林大人的话连番点头称是,林大人见他并无异议,当即对陈三说道:“你现在就派人将冷天峰的行踪告知严大人,一切由他决断。”

冷天峰一行四人混迹于行人之中,缓缓地靠近西门,但是心中十分奇怪。九曲阁之事此刻已在城中传开,无论锦衣卫、东厂还是四剑侍的手下都应该有所行动,但是他们通向西门这一路却并未发现有人跟踪,仿佛各方势力都未有所动作。

后天看着一旁一脸气鼓鼓的林梦婷,悄声问苏净萱:“苏姑娘,你师妹又怎么了?”

苏净萱微微摇头,小声道:“还不是因为见到了冷公子。”她知道林梦婷记恨冷天峰杀了天山派门人,这一路上唯恐林梦婷压不住心中怒火对冷天峰拔刀相向,因此异常紧张。

后天想了一下,又问道:“苏姑娘,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讲过,林姑娘一直等的那个鬼炎门弟子左肩有个楚字刺青,可否当真?”

苏净萱面带疑惑,说道:“不错,师妹是这么讲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苏净萱看着笑的满脸灿烂的后天,心中无比疑惑,她想不通这都什么时候了,后天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哈哈哈,原来如此,”后天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惹得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他却毫不在意,“我知道了一间特别有趣的事情,以后告诉你,哈哈哈。”说着,居然蹦蹦跳跳的走都两丈开外的冷天峰身旁。

“师姐,”林梦婷一拽苏净萱的衣袖,疑惑地问道,“你和那个傻子说什么了,把他乐成那样?”

苏净萱在京城到河南的路上之所以将林梦婷的心事告知后天,只是为了让后天知道林梦婷生气的原因,也是为了告诫后天不要再惹怒林梦婷,哪知后天在此时竟又会提起这事,这毕竟乃是林梦婷私事,背后议论已是不该,所以林梦婷一问,苏净萱倒有些心虚了,赶快对林梦婷小声说道:“我没说什么,然后就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兴奋起来了。”苏净萱素知林梦婷并不是爱刨根问底之人,所以只要糊弄两句林梦婷也就不会多问了。

果然,林梦婷看着后天屁颠屁颠的背影,一脸嫌弃的说道:“真是个傻子。”然后就不再多言。

后天一脸奸笑走到冷天峰身旁,然后神秘的对冷天峰说道:“我说老兄,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老姑娘的事情了,嘿嘿。”

冷天峰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看着后天,然后冷冰冰的说道:“你如果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了割了喂狗。”

后天毫不在意,仍旧是一脸奸笑,他拍了拍冷天峰的肩膀接着说:“我记得你左肩纹了一个楚字对吧!”

冷天峰又是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管这个,反正我知道,”后天没有回答冷天峰,而是接着问道,“我就问你,林梦婷一直等的那个说过要娶她的左肩纹着个楚字刺青的鬼炎门弟子是不是你?”

突然之间,后天只觉得周身冰冷无比,一股森寒杀气笼罩周身,正是冷天峰真气外露所致。冷天峰眉间煞气凝重,森然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后天看着异常举动的冷天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毫不在意冷天峰的杀气,继续说道:“你这么问那就肯定是你了,来河南的路上,林姑娘心情极差,苏姑娘怕我惹林姑娘生气便告知我此事,我便回想起我见过你左肩有一个这样的刺青,而且你还学艺于鬼炎门,所以便猜想你就是那个人。”

冷天峰斜眼瞧着后天,牙关紧咬,格格声直响,后天看着冷天峰这幅样子,心下更是肯定,不够冷天峰的怒意,接着问:“既然你答应过你要娶林姑娘,那你和你师妹是怎么回事啊?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你和你师妹的事情。”

冷天峰深吸一口气,愠怒道:“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什么意思...”后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天峰打断,“你要是再敢多问一句我立马宰了你。”

后天当即住口,但他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秘密,心理得意,简直是乐开了花,手舞足蹈的向前走去。惹得几丈外的林苏二人一脸疑惑,皆心想:“这傻子又怎么了?”

原本以为城门处定会审查的异常严格,然而却是与寻常无异,四人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走出了城外。走出里许,林梦婷左右看看,这是一片开阔地,并无遮挡之处,确实未发现有追兵的踪迹。

林梦婷不解的挠挠头,对后天说道:“后天,你到底见没见过救你们的人?这也太奇怪了吧,开封城今日闹成这样,不但未封闭城门,竟然连搜查之人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吧。”

后天摆摆手,说道:“我确实未见过,”然后对身侧的冷天峰说道,“我说兄弟,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东厂或者锦衣卫的人,说不定是他们的计谋,你在锦衣卫呆过,说不定是你认识的人。”

冷天峰斜扫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东厂如果有功夫跟我演戏,干嘛不帮那四个人一起抓我。”

“说的也对。”后天点点头,但他实在想不出救他们的是何方神圣。

苏净萱知道他们讨论的是河野宗政,她便是河野宗政安插在冷天峰身旁的人,所以听到他们讨论此事,微微感到有些尴尬,赶忙插口道:“这些我们其实可以晚些在想,此刻我们虽已出城,但是尚未到安全之地,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哦,对,差点忘了,”后天一拍脑门,赶忙问冷天峰,“我的牛车还在你师弟那儿呢,他人呢,我们去哪儿找他,我的钱啊,我的宝贝啊,千万不能丢啊。”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他那两箱财物至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又怎能不心疼。

冷天峰看着后天心疼钱的样子,竟忍不住想笑,但是素来给人冰冷的感觉,当下赶紧将面皮紧绷,继续端着,唯恐让人看出来他差点就要笑出来。冷天峰赶忙轻咳了一声,说道:“明师弟就在前面的五里亭,我们现在过去便是。”说着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后天跟在冷天峰身后继续哀嚎,说着什么自己的老牛真是可怜,自他步入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让别人驾着走,命不好,接着又说自己的传家宝还在牛车上,可千万别让冷天峰的师弟给顺走了,还说自己原本是要在江湖扬名立万的,现在因为被冷天峰害的四处被追杀,嚷嚷着要让冷天峰赔钱,直把冷天峰气的眼冒火光。

苏净萱从前从未见过像后天这样有趣的人,一直掩面苦忍笑意,想是忍得实在难受,眼泪都不禁从眼角流下。再看林梦婷,一脸的不耐烦,对着后天说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这样丢不丢人。”

“我的钱可都在牛车上呢,丢了怎么办,我以后花什么啊。”

林梦婷大手一挥,说道:“你的钱要是丢了,我借给你,你的传家宝要是丢了我保证给你找回来,只要你别再烦人,你不管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说着就用手指着后天,“这样行不行。”

“行。”后天倒是爽快,见林梦婷这么说了,立刻噤声,瞬间周围连空气都变得异常安静,一股清风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林梦婷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又向前走了大约二里,一个极其破旧的亭子便出现在眼前,明溦霖此刻正静静的坐在牛车上,看着四周的风景。这座凉亭元末之时毁于元兵与义军交战,而大明建立之后官道重修,并从此地绕开,因此这个五里亭便不再是出城必经之路,再加上这亭子早已破败,更是鲜有人至,因此周围并无其他行人。

明溦霖远远瞧见冷天峰一行四人,赶忙从牛车上跳下,向着几人挥手致意。

冷天峰四人加紧脚步,快步来到明溦霖身前,明溦霖仔细看看冷天峰,说道:“师兄,没受伤吧?”

“我没事,”冷天峰随手一指后天,说道,“是他有事,你有没有金疮药,给他一点。”

明溦霖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不说便从怀中掏出两个一黑一白两个药瓶递给了后天,忙不迭的说道:“黑色内服,白色外敷,最多五日创口必定恢复如初。”

后天拿着两个药瓶,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拿起一个放置鼻尖闻了闻,微微皱起眉头。冷天峰看他的怪样子,忍不住问道:“有问题?”

“没有,”后天接着端详着两个药瓶,脸上继续疑惑,“这么好心给我药,是不是有诈,你不会是想把我毒死了好霸占我的钱吧。”说着抬头看着冷天峰,突然又觉得华硕的不对,赶忙又冲着明溦霖说道,“兄弟啊,你放心,我信得过你,你肯定是好人,就是你师兄我可不敢多信。”

明溦霖闻言一愣,面露尴尬之色,他偷偷瞄了冷天峰一眼,只见冷天峰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后天,只怕下一瞬就会拔剑直砍后天。明溦霖见状不对,赶忙一步跨到冷天峰身旁,一把拉住冷天峰,略有焦急的说道:“师兄,莫生气,想来这位公子是与你说笑,不必当真。”接着他一步跨出,站在后天御冷天峰之间,挡住了冷天峰,然后对后天拱手行礼问道:“在下鬼炎门弟子明溦霖,敢问公子大名。”

后天一身锦袍早已污秽不堪,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说是个叫花子都有人信,这时明溦霖称他为公子实是恭维之词,但后天听了却十分开心,说道:“既然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江湖上人称龙狼刀的后天。”

明溦霖一听他的名字,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个散尽家财,一人一牛游荡江湖的傻子,”心想着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辆破牛车,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冷天峰,冷天峰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明溦霖扭回头忍不住心想,“看来没错,他就是那个傻子。”赶忙开口说道,“久闻后天公子,今日一见,当真有幸。”

后天笑了两声,正要再说话,一旁的林梦婷见状烦得要死,抬腿就是一脚,把后天蹬到了一旁,大声道:“我你说你烦不烦,一个傻子天天愣充大侠,你是够不要脸的。”然后一把抓住明溦霖,语带急切地问道“你也是鬼炎门的?”

明溦霖先前生怕冷天峰和后天又打起来,只顾着站在两人之间想要调解一下,并未看清林梦婷与苏净萱容貌,此时明溦霖突然被林梦婷拉住,这才看清林梦婷面容,突然愣住了。

“啊——”明溦霖回过神来,一声大叫,接着一把挣脱林梦婷,向后跳了一步,紧张地说道,“你是人是鬼?”

林梦婷也被明溦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明明是个大活人,哪儿像鬼了。

明溦霖忙转头问冷天峰:“冷师兄,她是谁?”

冷天峰轻轻咳嗽两声,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一下子就崩的更紧了,他冷淡的说道:“这位是天山派掌门林梦婷林姑娘,那一位是她的师姐苏净萱。”

明溦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看一旁的苏净萱,苏净萱见明溦霖看她便点头致意,明溦霖赶忙点头回礼。接着她又看向林梦婷,脸上依旧惊恐,他用手指着林梦婷说道:“师兄,她也太像璩......”

“我说了她是天山派的林梦婷,”明溦霖话未说完,只听冷天峰一声暴喝,“还不向林掌门道歉。”

明溦霖在冷天峰一声暴喝之下总算清醒过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林梦婷,细观之下,林梦婷虽与那人样貌相似,却并非同一人,明溦霖这才松口气,赶忙对着林梦婷躬身行了个大礼,歉然道:“林掌门,只因您与在下以为逝世多年的故友相貌相似,这才使在下认错了人,还请勿怪。”

林梦婷才不在乎她把自己当做谁,她只在乎想要的答案,当下也顾不得斯文,一把拽起弯着腰的明溦霖,说道:“要我勿怪也可以,那你就回到我几个问题。”

明溦霖差点被林梦婷拽了个趔趄,见状赶忙说道:“林掌门请问,在下定当认真回答。”

“这还差不多,”听到明溦霖这么说林梦婷真是喜笑颜开,“你不是鬼炎门的人吗,我且问你,鬼炎门里是不是有个笑起来很好看,左肩纹了一个楚字的师兄弟?”

“笑起来好看,左肩有个楚字,”明溦霖脑海中努力着回想着自己的师兄弟,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是他!”这时冷天峰已悄然走到林梦婷身后,明溦霖的目光越过林梦婷看到冷天峰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明溦霖心下了然,对林梦婷说道,“那是我师兄。”

林梦婷听到明溦霖如此说,简直是喜上眉梢,一时间笑容绽放,如牡丹盛开,周边盛开的花朵瞬间失色,仿佛这笑容才是天地间至美。林梦婷眉间舒展,欣喜之色已经内心心中所想展露无遗,她赶忙接着问:

“那他人在哪儿,现在过得好不好?”

明溦霖被林梦婷弄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又见冷天峰向他摇头,只能开口胡说:“他啊,听说在江湖上闯荡,混的还不错。”

“嗯?”林梦婷眉头又微微一皱,转身看了看冷天峰,指着冷天峰又转回头对明溦霖问道,“他上次和我说我问的人现在过得不好,你现在又和我说混的不错,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明溦霖微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其实和他相处的不就,我上山一年之后他就下山了,你不如问冷师兄,他们很熟的。”

冷天峰突然听到明溦霖将事情引到他的身上,神情不自觉一愣,他心里当然清楚林梦婷要找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其实也早在天山时就认出了林梦婷,只是无法言明。他只看到林梦婷充满疑惑的向他看来,心中不由的打了个突,但是依旧强装淡定,一脸冷漠的说道:“我和他也很久未见了,只是听说不是很好,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林梦婷柳眉倒竖,正欲发怒,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苏净萱突然将林梦婷拉住,柔声道:“师妹,你先别急,此时可以从长计议,冷公子与明公子此次救下了后天公子,与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问,我们刚从开封城逃出,应当先行讨论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你的事晚些问也不迟。”

苏净萱的话虽然简单,但是却极有道理,林梦婷也无理由辩驳,只得乖巧的点点头,然后便不再做声。自天山前掌门林介之去世之后,林梦婷唯独信服苏净萱一人,故此对苏净萱也十分听话。

冷天峰见林梦婷不再追问,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下来,躲在一旁的后天偷偷看到冷天峰如释重负的尴尬模样,当即笑开了花,赶忙用手捂住嘴,唯恐笑出声来,笑意强忍之下,眼泪都已笑出顺着眼角流下。

“冷天峰,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啊,”突然之间,一个陌生的声音钻进了几人耳中,而四周一片空旷,并无其他人,这声音突如其来,当真是匪夷所思,“听说你到了开封,我特意从京城赶来和你叙叙旧。”

“什么人?”后天一声大喝,双刀已被拔出,其余几人也同样大为吃惊,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师兄,又是来找你的,我们该如何是好?”明溦霖额头上冷汗留下,他久在鬼炎门中学艺,从未涉足江湖之事,此次也不过回家探亲,无意间才欧与冷天峰,不想竟卷入如此麻烦之中,江湖经验欠佳,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寻问冷天峰该如何是好。

冷天峰向明溦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说道:“不过是‘慑魂魔音’的功夫,我知道是谁来了,不必在意,”接着只见冷天峰运足内力,突然一声长啸:“是严辙严大哥吗,既然来了不如现身相见。”冷天峰话音之中有如雷声隐隐,正如半空中猛起个焦雷霹雳,声盖数里,足见其内功之强。

在这江湖之上,若论以内力施展音波伤人的武功有两门最为出名,一是少林寺的佛门狮吼功,二是摄人心魄的邪术慑魂魔音。狮吼功内涵佛门慈悲,一吼之下让人如醍醐灌顶,震慑心灵,狮吼功运用之下可清净十方之境,但方圆数里之内皆可闻之。慑魂魔音则不然,看似虽与狮吼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实则全然不同,魔音既出,运用之人可将声音传入想传之人耳中,中招者听来就好似有人在身旁耳语一般,但慑魂魔音最擅于敌人松懈之时偷袭,内力稍浅便可心魂被慑,受摆布于他人。

“不错,是我,我带了酒,我们可以喝几杯。”那是个沉稳的男声,听起来让人自觉亲近,但是周边无比空旷可那声音听起来却好似近在咫尺,说不出的诡异。

冷天峰又运起内力:“既然来了那就现身吧,在锦衣卫时我们都没喝过酒,今天倒是可以喝一杯。”

“哈哈哈。”那个沉稳的大笑三声,声音落下,只见不远初的树林突然奔出五骑,皆穿飞鱼服,正是锦衣卫。

“你们几个莫动,先看看情况。”见那五名锦衣卫骑马飞驰而来,冷天峰赶忙对其他四人说道。

树林距凉亭不过五十余丈,骑马冲刺之下不过转瞬即逝,五名锦衣卫为首之人率先勒马,停在冷天峰等人身前三丈之处,其余四名锦衣卫见首领勒马停住,便在他身旁一字排开,等候命令。

那为首的锦衣卫身着一件银色百户飞鱼服,年约三十六七,既不英俊也不丑陋,面容精悍,但眉宇间有些萧索之情,身披一件斗篷,显得身体无比单薄,腰间陪着一柄镶金嵌银的绣春刀,一柄极长的大枪扛在肩上,显得有些头重脚轻,来人正是锦衣卫诏狱刑讯之王严辙。

站在冷天峰身后的后天眉头一皱,紧盯着严辙手中的那杆大枪,心中却无比震撼。寻常士兵驻屯士兵所用长枪不过是寻常花枪,一人来高,使用起来也算是灵巧多变,武林高手与边境士兵多善用大枪俗称大杆,长约丈八,与长矛相似,虽然沉重但是只要加以练习却可为实战之利器,然而此人手中之枪却颇为不同,枪头便有三尺之长,有若一边短剑,枪杆之长已有一丈五尺,比之大杆仍要长处一人身高,后天细观之下心中更是一惊,那竟然是一柄马槊。

马槊鼎盛于大唐年间,其时大唐重甲骑兵冠绝天下,大唐更是以马槊配重甲横扫西域,即使勇悍如突厥骑兵亦大唐马槊枪挑马下,故此大唐才可征服西域,建立安西都护府。然而,马槊制作无比繁琐,枪杆制作需三年之久,耗资极大,也只有强盛如大唐才可大批量生产使用,不但如此,马槊槊杆极长极硬,不但沉重且并无弹性,无法像长枪那般步战灵活使用,因此只能配备骑兵冲锋使用。然而宋朝之时,北方燕云十六州尽数辽国领地,大宋朝失去了畜马之地,因此北宋三百二十年间无论大小战事皆为以步制骑,骑兵再无优势,因此马槊这等强军利器也渐渐失传。

后天看着不远处的严辙,心中暗道不妙,有人胆敢在江湖之中以马槊为兵刃,那武功定然不弱。他悄悄看了身旁的牛车,心中默念:“希望用不上,希望用不上。”

严辙举起手臂,用马槊指着冷天峰说道:“天峰,很久不见了啊。”

“是啊,严大哥,”冷天峰冷笑一声,“你可是东厂督主的亲传弟子,陈公公能派你来捉我,我面子还真不小啊。”

身旁几人原本已经暗自警戒,唯恐眼前的几个锦衣卫动手,突然间听到冷天峰说眼前之人是东厂督主陈岳庭陈公公的亲传弟子,众人无不惊叹一声,后天更是大声说道:“他就是‘枪挑北岭’严辙?”

冷天峰还未答话,严辙就已经淡然的说道:“不才,正是在下,”说着还叹了口气,“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了,都忘了我在江湖上居然还有这么个绰号。”

建文三年,其时正值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时年九岁的严辙于战火中失去双亲,故此开始流浪,为求生存,竟冒险于朱棣大军之中偷食军粮被抓,适逢朱棣视察军营时见到辎重官正对严辙施以鞭刑,但严辙口中绝不呼痛,眼中桀骜,朱棣看出严辙与众不同,因此便将这孩子救下,交给了当时的侍从太监陈公公。

自那时起,陈公公便悉心教导严辙,直至永乐八年,时年十九岁的严辙武艺有成,投身军中。时年,朱棣亲率大军五十万人北征鞑靼,而严辙加入先锋军,以一杆马槊于兴安岭击溃马哈木部,其时严辙一人一槊杀入蒙古人中,只一役便杀蒙古人二百余人,其勇悍之名于军中传开,军中勇士皆称其为“枪挑北岭”。朱棣班师回京之后,朱棣亲自下令将严辙调入锦衣卫受陈公公管辖,当时江湖之中有些宵小之辈只当严辙在北境击杀蒙古人二百余人乃是吹嘘,故此向严辙挑战,妄图一战成名,哪知严辙于鄱阳湖畔一人一槊尽杀江湖高手三十余人,一时间“枪挑北岭”之凶名传遍天下,直至八年前陈公公令严辙专司刑讯之事,故此江湖上严辙的传闻才逐渐变少,但与此同时他却成了锦衣卫的刑讯之王。

严辙看看左右,轻蔑的说道:“没想到来的是我吧。”

冷天峰苦笑一声:“确实未曾想到,你已经不过问江湖之事八年之久,这一次你再次出山,看来江湖上不会太平太久了。”

严辙冷笑道:“确实啊,在锦衣卫和东厂之间呆的太久了,很久没有在江湖上走走,怕是有人都要忘记我的名号了。”

“百户大人,”严辙右手边的一名锦衣卫说道,“我们还是先将冷天峰拿下,再回去复命才是要紧之事。”

冷天峰看着说话那人,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是张景易吧,这么想将我捉拿回去,看来还在记恨我抢了你北镇抚司总旗的位置啊。”

“哼,冷天峰,你现在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还能猖狂到几时,陈公公都亲自下令将要将你就地正法,你还能逃到哪儿去,还不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那个叫张景易的狠声说道,接着扭头对严辙说道,“严大人,我们还是快快动手吧。”

严辙用眼睛斜挑了冷天峰一眼,然后扭头冲着右边的张景易冷漠的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张景易只见严辙眼中寒光一闪,心中不由打了个突,赶忙道:“下官不敢。”

严辙转回头,对冷天峰接着说道:“我说冷老弟啊,打开天窗说亮话,在锦衣卫这么多年其实我也厌倦了天天杀人的日子,虽然你现在被通缉,但我还真有几分羡慕你的自由之身,”说着叹了口气,“在锦衣卫之时你虽比我小了十几岁,但却是我唯一能看的上眼的人,愿意当你是朋友,师父虽派我来杀你,但我可不想杀你,只是你逃出京城时太过匆忙,未及喝杯酒,所以我今日不会杀你,只与你喝杯水酒叙叙旧。”

严辙的话让人始料未及,不只他身边的四名锦衣卫,即使后天等人听了也是一脸吃惊,而其中最为吃惊的就是冷天峰。

“百户大人,您可知您在说些什么。”严辙身旁的张景易大吃一惊,急忙插口。

严辙一挥手,打断了张景易的话,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带他们四个来?”

冷天峰看了看张景易和其余三人,这四人在锦衣卫时可谓是与冷天峰水火不容,他四人皆认为冷天峰阻了他们的晋升之路,故此将冷天峰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是冷天峰在锦衣卫时也对他是事事刁难,此时派来追杀于他,自然是要公报私仇。

冷天峰知道这四人来者不善,而严辙的意图也不明朗,心中几经盘算,终是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准备虽是出手。

严辙看着冷天峰剑锋欲要出鞘,微微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带他们来只为了一件事,当你面杀了他们,以防在你逃命的路上他们对你斩尽杀绝。”

话音方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严辙右手马槊横扫,已将张景易扫落马下,紧接着马槊向前直刺,细长槊首已如闪电一般将右侧另一人咽喉刺穿,立时毙命。严辙一招得手,并未回身,急拔马槊,槊杆向后捅去又将身后一人撞下马来,接着马槊一挺,腰胯一扭,马槊越过左肩向后刺去,正是一招“回马枪”,又有一人立时丧命。

严辙收回马槊,又向着地上一人挺槊直刺,将那人钉死在地,接着翻身下马,右手拔出腰间绣春刀。此时倒地的张景易才刚刚起身,刀也只拔出一半,忽见严辙绣春刀一晃,化作三道影子,张景易眼前一花不知该如何抵挡,突然间只觉咽喉一痛,紧接着喷出一口鲜血,就此殒命。

后天和林梦婷也是用刀高手,那张景易武功好坏他们不知,但是却看得出严辙最后那一刀杀气果决,阴狠凶残,没有虚招,杀意纯粹,一瞧便知是在战场之上所磨练出的实战之技,虽然简单,但却比江湖武功更为实用。不但如此,但看严辙出手迅捷便知他内功定然已臻化境,如此对手当真可怖。二人见状无不心想若是自己能否毫发无伤的接下那夺命一刀。

严辙将手中的刀在张景易的尸体之上蹭了几下,将血迹擦拭干净,收刀入鞘,接着转身将刀放在马上,又从马上取下一个水壶和一个极小的包裹,也不理会仍然将尸体钉在地上的马槊,而是转身向着一旁的亭子走去,一边说道:“冷老弟,和你的朋友过来吧,我们一起喝几杯。”

严辙自顾自的走近那间早已破败不堪的亭子,满地的枯枝树叶看的严辙直皱眉头,多年来的刑讯生涯早已令他眼中充满血污,故此日常之中变得异常爱洁。严辙用脚随意拨了拨将地上清出一片地方,右手又将身上斗篷扯下铺在地上,这才盘膝坐在斗篷之上。

他扭头看了看还站在亭子外的四人,笑了一下,将那个小包裹展开,里面赫然放着五只羊脂白玉杯,他又将放在一旁的水壶拿起来晃了晃,对冷天峰说道:“冷老弟,这可是上好的汾酒,我特意准备了白玉杯与你共饮。”

冷天峰看着严辙的此番举动,心中不免诧异,江湖中只知严辙马上功夫高强,但他心里清楚二人武功实则只在伯仲之间,严辙若真要捉拿自己根本无需如此下套,思索之下,便走入亭中与严辙面对面席地而坐。

后天一直立于冷天峰身后,见他踏步走入,也不多想,边坐到了冷天峰身旁。后天素来邋遢,也不在意地上是否干净,只觉得盘膝而坐太累,干脆侧卧于地。明溦霖倒是神情依旧紧张,虽然进入亭子,但只是倚着柱子,四处观察。

林梦婷见几人都已经去,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苏净萱见状,上前一步将她拉住,问道:“师妹,你要去那儿?”

林梦婷瞥了一眼亭中几人,不屑的说道:“里面没一个好人,我进去干嘛?”说着还忍不住翻个白眼。

苏净萱叹了口气,耐心的说道:“梦婷,你还不懂吗?自从京城劫囚之后我们与冷天峰和后天便已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东厂根本不在乎我们几人只见是否有矛盾,他们只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个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林梦婷继续不屑的说道,“那我们也没必要进去跟那个锦衣卫的走狗坐下喝酒吧。”说着又冷笑一声。

苏净萱看了看盘膝坐在亭子中的严辙,无奈的对林梦婷解释道:“梦婷,我们眼下境遇堪忧,而那个严辙看来对冷天峰并无敌意,我们也进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说不定可以探听出什么虚实,可能会对我们之后有好处。”

林梦婷一愣,这确实是她未曾想到的,但是一想到那是个锦衣卫,便又怒从心生:“师姐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我一见锦衣卫就想起师父的仇就忍不住想拔刀杀了他,让我和他喝酒,想都别想。”

“那你就什么都别做,也别说话,就静静地坐着听。”苏净萱无奈的说道,林梦婷想了想,师姐的话确实有些道理,最终无奈的点头答应。苏净萱见状,赶忙拉着林梦婷快步走如那亭子。

此时严辙已将就斟满五个羊脂玉杯,自己端起一杯,堆积人说道:“酒已斟满,大家自便。”

冷天峰和后天各自端起一杯,其他三人却并未所动,严辙也不在意,冷天峰拿着酒杯有些犹豫,然后开口道:“严大哥...”

“冷老弟,”严辙打断冷天峰,将酒杯举至鼻前闻着酒香,说道,“话等下再讲,先干了这杯再说。”说着便将酒杯放置唇边,一口干下。

冷天峰和后天互相看了一眼,便也将酒都干了。严辙见状大笑两声,“不错,不错,正该如此,”他将酒杯放下,看着冷天峰说道,“现在你可以问你想问的了,我今日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然后看了其他三人,又补了一句,“你们也可以问,不过我只有今日才会回答你们,下次再见我们可就是敌人了,不要错失良机。”

“严大哥,”冷天峰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为何不杀我?还在此与我饮酒。”

“天峰啊,你就从未发现过在锦衣卫中只有你我二人与他人不同吗?”严辙反问。

“不同?什么不同?”冷天峰从未想过这件事,有些奇怪。

严辙轻笑一声:“我是陈公公的徒弟,你是陈公公的义子,陈公公于你我二人有恩,所以你我不得不留在锦衣卫当差,但是只有你我二人自己才清楚,如果不是为了报恩只怕你我早已离开锦衣卫,而锦衣卫的其他人才是真的贪图功名利禄,”严辙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当我听说你叛逃东厂之时,我内心实则替你开心,你做了我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说是羡慕也不过分。”

严辙看了看坐在冷天峰身旁的后天,说道:“你就是龙狼刀后天吧?”

后天见严辙问自己,便坐直身子拱手说道:“正是,不知‘枪挑北岭’有何见教?”

严辙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下次再救人时记得想个周全的方法,别害那么多人。”

“嗯?什么意思?”后天一愣。

严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细细闻着酒香:“那一日在京城法场雇佣乞丐撒石灰的是你吧,方法还不错,只可惜你们几个一跑,可怜那些乞丐被东厂搜查时发现身上的银钱,当即被抓,然后被关到诏狱之中,被我刑讯了两个月。”说着将酒饮下。

后天听罢,眼冒怒火,一拳擂在地上,怒道:“有能耐你们就冲我来,欺负一群乞丐算什么本事。”

严辙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别拍地,弄得都是灰尘,坏了酒香,”说着又用手挥了几下,想要将空中的灰尘扇开,“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只是皮肉受苦,我知道他们与你们并无瓜葛,只是被金钱收买,所以我并不想要他们性命,我离开京城前命我心腹将他们偷偷放了,东厂是不会在乎几个乞丐的性命的,不会有人追查。”

冷天峰嗤之以鼻,冷笑着说道:“诏狱素来只收押三品以上的官员,品阶不够的都是押解在北镇抚司大牢,没想到今次诏狱竟会收押一群乞丐,锦衣卫真是大不如从前。”

严辙将酒杯放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冷天峰:“看来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今次关押的这些乞丐实则都是被你拖累。”说着严辙伸手一指冷天峰腰间的天魂剑,“你可知这剑对东厂有多重要?”

“剑?”冷天峰左手扶住剑柄,心下疑惑,他只道这天魂剑只是一柄神兵利器,但却不知是否还有隐情,“不知道。”

严辙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你奉命上天山杀林梦婷出发两日之后,师父便已下令,无论你成功与否,只要你回到京城复命便要将你拿下,斩首示众,所以师父为何要杀你其实我也不原因,”严辙满脸苦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在手中,“但是劫囚之后东厂和锦衣卫同时接到宫中密令,令我等不惜代价将你斩杀,必须将你的天魂剑带回。”

“这时为何?”冷天峰不解。

“林姑娘,”严辙扭头看着倚在一根柱子上的林梦婷,问道,“那一日在刑场之上可是你将天魂剑交于他。”说着伸手一指冷天峰。

“不错,是我扔给他的,”林梦婷瞥了一眼冷天峰,然后没好气的说道,“天山之时,他已经胜过我和师姐,但不知他为何突然收手,还把那把破剑留在了天山,我担心这是东厂的欲擒故纵之计,便于师姐带着剑赶往京城,谁知便赶上了他要在刑场被砍头,”林梦婷想着那一夜天山派数位同门死于冷天峰手下,心下越来越怒,当即用手指着冷天峰大声怒道,“你可别以为我和师姐是特意为了去救你,要不是因为东厂封锁刑场我们逃不出去,我们才不会和你联手,我告诉你,天山派和你的账早晚要算。”

冷天峰看着林梦婷怒不可遏的表情,露出苦笑,却是什么也没说,严辙摇摇头,说道:“就是那一日处刑台上林掌门将天魂剑交给你,天魂剑出鞘之时便被东厂之人立时认出那便是夺岳八剑之首的天魂,”说着用手依次指过冷天峰、后天、林梦婷和苏净萱,“自那时起,你们四人便上了朝廷的必杀名单,无论东厂、锦衣卫还是各级府衙官兵都有权将你们四人就地格杀。”

苏净萱心中一惊,略有慌乱,她原本想着可以更好地接近冷天峰,这样便可更早的的冷天峰带回扶桑,哪知原来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冷天峰低头看了看静静插在腰间的天魂剑,戏谑道:“不过是柄剑而已,到底能有何重要,今日在九曲阁那四人便让我交出天魂,甚至说我只要交剑,可免我死罪,真是笑话。”

严辙无奈摇头,看着一无所知的冷天峰说道:“你可知那四人是谁?他们四人便是皇宫内卫四剑侍,名义上归属御前司管辖,实则只听从陛下一人之命,宫中人皆称其为御前四剑侍。”

“御前四剑侍?没听说过。”冷天峰耸耸肩。

严辙看着冷天峰的样子,心道:“看来他真的不知道。”便只好继续说道,“千年前五胡十六国时,铸剑师夺岳为冉魏君主冉闵铸剑八柄,称为‘夺岳八剑’,这你应该知道吧?”严辙见冷天峰点头,便继续说道,“冉闵得八剑后便颁布杀胡令,每逢战事所向披靡,但终因兵力不足败于前燕慕容氏,八剑也在混乱之中为鲜卑人所得,但是五胡之时,天下混乱,连年交战之间八剑分别下落不明,但是江湖中一直有所传言,得八剑者乃上应天命之人,不仅可得冉闵兵法统一天下,更可江山永固传千万代。”

“哈哈哈,得八剑者得天下,你信吗?”冷天峰哈哈大笑。

严辙也是摇摇头:“我觉得也是扯淡,在我看来不过迷信而已,不过话说太祖在洪武年间曾派锦衣卫找过,但是太祖布衣出身,只信自己不信命,虽未找到却也不甚在意,直至永乐年间却变得不一样了。”

这时其余四人听到严辙所述之事也早已被吸引,后天听到此处赶忙问道:“永乐年间又为何不同?”

“你们都该知道太宗皇帝是如何得到皇位的吧,”太宗正是永乐大帝朱棣庙号,后世嘉靖年间嘉靖帝大礼议之时才将太宗庙号改为成祖,严辙见众人点头,便又继续,“建文帝在位之时曾大力削藩,当时还是燕王的太宗便掀起了靖难之役,最终得天下,但太宗终究是得位不正,他乃是篡位所得皇位,唯恐后世子孙再次被人篡位,故此便派遣东厂与锦衣卫四处寻找夺岳八剑,以求大明王朝江山永固,后世子孙可以永享太平。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年之间,东厂终于找到了其中四柄,太宗便将这四柄剑赐给四名信任的贴身近侍,除非再有与夺岳八剑相关之事,不然不可离开太宗半步,而那四人便是御前四剑侍,他们四人所佩之剑分辨是代表巽坎艮兑四卦的风水山泽四剑,而代表乾坤震离四卦的天雷地火四剑却始终下落不明。”

严辙看着眼前的冷天峰,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宗皇帝等了多年,直至驾崩却也再未得到其他四柄剑的下落,直至两月之前刑场之上,天魂剑突然现世,东厂不敢怠慢,立时上报陛下,陛下听闻天魂现世立时派遣御前四剑侍与东厂将你捉拿,锦衣卫从旁协助,也就是先前与你们在九曲阁交手的四人。”

“所以呢?”冷天峰反问,“你们就借我名义四处杀人,等我在江湖之上再也无法立足被武林中人追杀之时再坐享渔翁之利吗?”

“差不多,”严辙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晃了晃水壶,里面的酒已所剩无几,便把水壶扔到一边,一口饮下最后一杯酒,“但是还有些意外。”

“什么意外?”

“江湖中借你名义所杀共一十九人,据我所知,锦衣卫一直在从旁协助,从未动手杀人,四剑侍杀了四人,东厂杀了九人,而其他的却是被一伙暗中势力所杀,”严辙想了想,反问道,“我倒是想问你,少林寺般若堂的清明据说死于冰全掌下,是你动的手吗?”

“不是。”冷天峰摇头。

严辙点点头,说道:“那看来就是那股暗中势力所做,那你可就要小心了。”

严辙看了看面面相觑的其他四人,笑了一声,接着从地上站起,对冷天峰说道:“我已经说了我所知的,以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毕竟我还是锦衣卫,下次再见之时,只能生死相搏。”

冷天峰看着眼前的严辙,突然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严辙见状,赶忙一个侧步让开,说道:“别行礼了,我可受不起。”说着转身向着亭子外走去。

严辙刚走出三丈远,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冷天峰问道:“你可知道武神宫?”

冷天峰摇摇头,严辙又想其他四人问道:“你们知道吗?”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武神宫?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个地方。严辙见状,便直接说道:“师父前不久曾告诉我,他在翻阅前朝密档时发现有记载夺岳八剑中的离卦冥炎剑或可能就在武神宫中。”

苏净萱在凉亭中听了良久一直未作声,此刻心中已充满无数疑惑,忍不住插口问道:“你为何要告知我们如此多的事,到底是何居心?”

严辙仰天大笑几声,然后落寞的说道:“我是个无能的人,我讨厌东厂和锦衣卫,但是我没有勇气离开,所以羡慕冷老弟此刻的自由身,哪怕有人追杀,但心是自由的,所以我将我对自由的寄托放在他的身上,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远离肮脏的东厂,只此而已。”

“我会的。”冷天峰淡淡地说道。

严辙叹了口气:“天峰,去找剩下的几把剑吧,找到了,你就有了和东厂与四剑侍建议的筹码,那时候才有真正的一线生机。还有,要小心躲在暗处陷害你的人。”

严辙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到自己的坐骑之旁,先是拔出仍钉在尸体之上的马槊,然后翻身上马,驾着马向着开封城的方向去了。

冷天峰看着严辙离开的方向愣愣的出神,后天与明溦霖则在他身后默默地站着都若有所思,只有苏净萱将林梦婷拉到一旁悄悄商议着什么。半晌,苏净萱与林梦婷走到冷天峰身旁,苏净萱先是唤醒还在出神的冷天峰,然后说道:“冷公子,不知之后你有何打算?”

冷天峰摇摇头,苦笑道:“我也没什么打算,不如就听严大哥的,找找其余的几把剑,就先从找武神宫开始吧。”

苏净萱听了冷天峰的话,微微一笑,然后说道:“我刚刚与师妹商议了一下,既然我们此刻已算是同坐一条船,不如暂时和解,结伴而行,共同找到那几柄剑,你觉得如何?”

冷天峰听了苏净萱所述,忍不住看了林梦婷一眼,林梦婷怒哼一声,将脸别到另一边,不想看他。冷天峰再次苦笑,答道:“既然姑娘有此想法,在下也无意见。”说着扭头看着一旁的后天,问道,“你呢?”

“我不在乎,”后天耸耸肩,“我本来就是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就陪你们走一遭也无不可。”

“师兄,”一直未说话的明溦霖突然开口,“我这次下山原是为了回家探望双亲,不想竟卷入此事...”

明溦霖话未说完便被冷天峰打断,“明师弟,此时与你无关,你不必牵扯进来,开封城中你应该并未暴露,所以还是回家看看父母为上,不必跟着我做亡命之徒。”

明溦霖看着冷天峰紧咬嘴唇,欲要开口说话,但终是忍了下来,向着冷天峰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向着开封城走去。

冷天峰叹口气,看着明溦霖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念道:“少年子弟江湖老。”

“走吧,”冷天峰对着其他三人说道,“先去找找以前江湖上的朋友,看看谁听说过武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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