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仿佛有千斤重,黏在石板上,一步也不愿意挪动,耳边嗡嗡,隐隐传来顾询和宫婢的交谈声……
“娘娘安好?”
“谢顾大人关怀,我家娘娘一切安好。今日恰好傅大人进宫,便招了傅大人相见。”
宫婢往旁边一让,露出身后的两人来。
“傅大人,好久不见。”顾询弯唇。
权势浸染而出的威严在颜离眼中简直是偌大的笑话,当初他与皇帝联手,造就丞相府灭门惨案,如今他自然水涨船高,位极人臣。
简直可笑至极!
“这位姑娘是?”
顾询注意到,傅渊景身旁那名覆面纱的女子始终不曾动作,倒是,一直看着……
颜离见顾询循着视线看了回来,立马收回眼中诸多情绪。
“竟是忘了介绍,颜姑娘乃是在下的一名朋友。”
傅渊景笑着为颜离两人介绍,颜离咬着的牙帮这才慢慢松开,带着笑意与顾询交谈,“请顾大人安。”
双方站立在垂花门下,谈笑风生了好一会儿,仿佛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
“今日与颜姑娘一番交谈,倒是让在下想起来一位故人。”顾询眉眼展笑。
颜离听到这句话,面不改色的追问道,“那位故人现今如何?”
顾询脸上的笑立马淡去几分,“往事不可追矣。已近黄昏,两位既是要出宫,就不耽误二位了。”
双方道别,错肩而过,颜离脸上的笑慢慢淡去。
顾询停下脚步,看了眼两人的背影,捻了捻脖间挂着的串珠,低声道,“有趣。”
次日中午,傅渊景从宫中匆匆回来,同时随行的还有另一人。
傅渊景领着人前来寻颜离,“颜姑娘,这位是傅某的好友,上官怀。这位便是我说的颜离姑娘。”
“请上官公子安。”
“颜姑娘安好。”
两人相互见礼,而后话题直入。
“此时上门叨扰,乃是从渊景口中得知,颜姑娘医术了得。”
说着,他眼中忧虑一闪,“在下有一妹,名为上官雅,可不知为何,几月前,突然得了恶疾,遍寻名医,可都没有效果。”
上官怀摇摇头,语气里满是痛心。
“为何前来寻我?你可知,我只是一介乡野大夫。既然身处上京,若论医术了得,你应当知道,非是太医院的大夫莫属。”
上官怀指尖一颤,“方才若是有唐突姑娘之处,还请姑娘莫怪。”
颜离诧异地看向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提醒你,你要想清楚,你现在前来寻我,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我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也并不愿被并不相信我的人忽悠。”
傅渊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样的状况。
颜离无奈道。
“你既是求医,却也不曾言明病人症状,只以恶疾一次潦草概括,可见你早已放弃希望,或者说,你并不相信我,不过是碍于情面才来求医。”
上官怀听后,非但没有想象中被冒犯后的恼怒,反倒是一副大喜的模样。
“是在下不好,近日来,府上已经有不少不学无术的庸医踏足,实在是心寒。还请颜姑娘不要介怀,在下请颜姑娘移步上官府,为小妹诊治,上官府必有重谢。”
说罢,他长揖而下。
颜离转身提起自己的医箱,笑道,“无怪乎是傅公子交好之人,好肚量。”
傅渊景微怔,刀削似的面庞柔和几许。
三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上官府。
“小妹的院子就在此处。”
几人停在院子门口,正准备进去,却听幽幽女声绕耳,透过房间窗户,似乎有一抹白影倏然飘过。
颜离停下脚步,询问的目光投向上官怀。
却见他苦笑连连,无奈道,“那便是小妹了。我先前说小妹几月前无故染上恶疾,却并不愿说出此疾为何的原因就是如此。她整日里……懵懂不知事,胡闹整蛊,谈话间也是颠三倒四。”
“闺中女子若是传出脑疾,于声名有污,就算治好,日后上京中怕是再难立足,婚事……也别想了。”
上官怀实在是个好哥哥,在父母都差不多放弃的时候,他依旧在暗中四处寻访名医,并且努力地保护妹妹。
颜离见此兄妹情深,眸中晦涩,一时之间心中堵闷,想到了她的弟弟,如此手足情深,她曾经也是拥有过的。
上官怀再次作揖,微微哽咽道,“还请颜姑娘尽力……救救她。”
颜离明白,如此情状,于一个家族来说,无异于废人,为了家族名声,最后的下场不是秘密处置,就是送去深山削发为尼。
她轻声应道,“我会尽力治好她的。”
“吱呀”一声响,她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人并不多,除了上官雅之外,便只有两名婢女伺候,另有一名男仆在一边候着,恐怕是专门备着,为了随时可以压制住上官雅。
房间里沉闷无比,空气中都是一股灰尘的味道,怕是有许久不曾打扫了。
“小姐她不让我们收拾,姑娘不要嫌弃。”一名婢女见颜离进来,忙端了一把干净的小凳过来。
颜离看着一身宽大白衣的上官雅在窗前翩翩起舞,忽而大笑忽而大叫,时不时又轻声哼吟,那曲调和颜离刚刚在院子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坐在凳上,细细听着,一遍又一遍,手脚愈发冰凉,心中苦痛难抒,良久,她才出声,声音却是干涩无比。
“你们都先出去吧。”
三人对视一眼,那名男仆说道,“小姐发病后时而会攻击人,姑娘一人和小姐待着,怕是不妥。”
颜离勉强才拉开一个笑来,“没事,你们下去吧。”
见颜离坚持,几人这才离开。
房间一下变得空旷起来,颜离坐在凳上,看着在房间另一边的上官雅,目光沉沉。
其实,如果忽略她的大笑大哭,她跳得极美,仿佛是在献祭一般。
那支曲子,原本其实很好听,却也被她唱的七零八落。
颜离心中酸涩,有些好笑,有些难过,还有些疼惜。
良久,她轻启嘴唇,将那支曲子的原调哼了出来。
窗前起舞的人身形一僵,忽而大哭起来,泪水淙淙流出,手中操起木匣往颜离这边奋力一掷。
颜离闪身避开,木匣击中她身后的美人瓶,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