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洲站在床前,定定看了姜蘅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去。
太子府里仍然灯火通明,衡暝许久不见他,提了灯站在门口,待见了他,首先便见着他额角的伤口,顿时惊呼一声:“殿下!”
顾远洲知道他要说什么,抬了抬手:“进去再说。”
衡暝于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声道是,随着他进了厢房。
一进厢房里,他便转身关上门,迫不及待地看向自家殿下:“您这是去了哪里?额角的伤口是谁包扎的?看起来不甚熟练,不若属下命人去将太医请来,重新为您上药包扎?”
顾远洲摇了摇头:“今天我出宫之后,便径直回了太子府。”
衡暝心下不解,但明白殿下的意思是要掩盖今天夜里的事,故而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还有杨家那边,你盯着点,若是有什么动作,便知会姜蘅一声。”他又吩咐道。
衡暝抬眼,很有些震惊。
顾远洲不咸不淡地开口问他:“有问题?”
衡暝一个激灵,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他虽然想不通自家殿下为什么忽然这样好心,但是想想,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倒也不差这一桩。
“不用做的太隐秘,适当露些马脚。”顾远洲默了默,道。
他要姜蘅记他的好。
如果做的太明显,依姜蘅谨慎的性子,恐怕会起疑心,只有她亲手查出来,教她明白他想帮他却不愿意让她知晓的心意,她才能放心。
衡暝虽然仍不明白殿下的用意,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将他的吩咐记在了心里。
……
一晃两天过去,烟翡总算等到姜二小姐那边的动静,她连忙去将这件事告诉了白榆,白榆于是早早在府门外守着,等姜蓉乘了马车走后,白榆便悄悄在后面跟了上去。
姜蓉今次仍然是与杨长风有约,且仍约在揽翠楼。
揽翠楼是玉京城中素负盛名的茶楼,盖因其背后东家权大势大,无人敢在揽翠楼闹事,兼之私密性在玉京城一众茶楼中称得上首屈一指,渐渐地,揽翠楼就成了世家子弟,权贵人物们常去之地。
这次见面,杨长风给姜蓉带了一幅画。
“是抱石山人的《独钓寒江图》,听闻二小姐素喜诗画,杨某重金购得,又担心是仿品赝作,所以便想请二小姐品鉴一番,也好为杨某指点迷津。”
姜蓉接过画,认真看过之后,道:“这幅画构图疏松流畅,工笔精细而不显华丽,自成一派清雅,是抱石山人的风格。且,”她顿了顿,对杨长风道,“杨公子你看这印章,大多印章以方正为贵,然而抱石山人性情古怪,偏喜寻奇石作印章。”
杨长风顺着她的话望向画作右下角的印章,果然边线歪曲,不甚方正。
姜蓉的目光落在印章上:“小女不才,曾有幸见过抱石山人真迹,画作上的印章,恰与杨公子这幅画上的印章如出一辙,可见杨公子这幅画是真品。”她柔声道,“您且安心。”
杨长风笑了笑,将画卷起来:“二小姐既然这样说了,杨某自然安心。”
他低下头,将画卷放在了桌上的檀木匣中,而后朝姜蓉的方向推了推。
姜蓉不解其意,疑惑的目光看向杨长风。
杨长风道:“虽说名花赠美人,但我想二小姐清丽高雅,或许名家古画更能讨您欢心。”
他生就一双缱绻多情的桃花眼,说话时认真看着姜蓉,春水一般的柔情倾泻出来,教人难以拒绝。
姜蓉愣了愣,而后低下头:“这太贵重……我不能收。”
没有正当的名目,她若是收了杨长风的东西,那便是私相授受。
杨长风固然年轻有为,面容俊美,但是如果没有确切的保障,姜蓉不愿意轻易赔上自己的名声。
她这些日子和杨长风私下来往,也不过是图个新鲜有趣,他见多识广,又为人风趣,即便不谈风月,同他相处起来也是很令人舒心的。更别提他的身份地位,这一切的一切,都教姜蓉生出目眩之感。
但她还不至于为此迷昏了头。
杨长风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到底城府深,很快便将这一丝讶异掩了下去,面上换成更真诚的神情:“二小姐是在担心什么?若是杨某此举教二小姐为难,那倒是杨某的不是了。”
他将自己的自称从“我”换回了“杨某”,先前的亲近意味没有了,取而代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与冷淡。
姜蓉一下子无措起来。
她咬了咬唇,站起来,同杨长风辞别:“听闻杨将军亦是爱画之人,杨公子不如将这画赠予杨将军……赠予小女子,委实于理不合,毕竟无功不受禄。”
杨长风坐在桌前,不曾言语,甚至不看她,便任她这般离去。
等姜蓉维持着笑意回到了马车上,她才终于端不住,面上闪过一丝难堪:杨长风将她当成什么人了?
杨长风转过头,看见楼下缓缓驶远的马车,眸光阴暗。
他又看向桌上的画。
一旁侍立的小厮揣摩了一下主子的心思,上前小声道:“公子,可需要小的将这幅画送到姜府上?”
杨长风哼笑一声:“罢了,这位二小姐,胃口比咱们想得要大呢。一幅画,满足不了她。”
是他低估了姜蓉,原以为是个心性简单的,而今才发觉,虽然比不上姜蘅,但也算不上蠢笨。
而那边,芳汀苑里,听了烟翡,白榆禀报的姜蘅,也陷入了沉思。
杨长风在这时候接触姜蓉,很明显是为了珊瑚树的事。
太过凑巧的事情,往往都不是因为凑巧发生。
她想了想,对沾衣道:“去将珊瑚树搬出来,好几天没见着,还是觉得应该摆在屋子里,有两分颜色,总让人看着舒心。”
沾衣道是,转头与空翠去了库房,没多久便将珊瑚树搬了出来,仍然放在之前摆放的位置。
姜蘅“啧”了一声,话说得好听,但看到了还是觉得晃眼睛,所幸转身回了厢房里。只留下两个信得过的小丫鬟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