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沉闻言,脸倏然红起来,望向姜蘅的眼神里也带了一点不可言说的羞赧。
倒是边溪,看向姜蘅的目光愈发恶狠狠起来。
画舫靠岸,边溪第一个拽着边沉的衣袖下船,离得近的人还能听到她低声发火的怒骂声:
“……哥哥你莫不是被那姜蘅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亲妹妹,哪有在妹妹面前偏帮外人的道理!哥哥你真是教我好生心寒,待回府我一定要将此事告知给母亲,让她教训你!”
姜蘅“噗嗤”笑了一声,看着边氏兄妹远去的方向,语带笑意道:“这边小姐可真是个妙人,如此看来,倒有几分可爱。”
林婉儿、顾媺:……
说完,她收了笑意,转过身与诸人辞行,竟是带着林婉儿与顾媺径直走了,留下一干人干瞪眼,好半晌,才终于有人不敢置信地道:“她……她就这么扔下我们直接走了?今日不是她设宴吗?莫非是我孤陋寡闻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当东道主的?”
“算了,这位姜小姐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必要计较这么多,总归今天宾主尽欢,也算是一场盛事,依我看啊,就到这里也好,咱们便各自打道回府。”有人开解道。
“是啊是啊,时辰也不早,我等是该归家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转身与王徽拱手辞行。
王徽则是含笑应过,不多时,岸边便只剩下她一人。
晚夏的河风轻缓地吹起她的裙裾,她等了一会儿,便有人缓步行至她身边,是位容貌姣好的姑娘,却也不是旁人,正是李知薇。
“阿薇,你来了。”王徽轻柔开口,话语里却没什么惊讶的意思,显然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
李知薇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踌躇半晌,她最终还是心情复杂地开口:“听人说你出府了,还以为是传话的人出错,却没想到,姜蘅竟真有这么大的面子。”
她与王徽同为五大世家嫡系,自然有着打小相熟的情分,知道的也比普通人多些。
王氏有凰女不错,无论江山如何动荡,王氏凰女始终会入主中宫也没错,可是大抵世间万物守恒,有所得到,必然有所失去。
王家百代千秋的荣光因为凤凰女能得以延续,可与此同时,王家的每一任凤凰女却也不会长命。
她们自小体弱多病,稗官野史有过统计,王家的每一位皇后,大多在三十至四十岁的时候溘然长逝。
王徽自然也不例外。
从李知薇记事起,她的脸色好像就是苍白的,甚至没有一点血色。
后来年岁渐长,李知薇就很少再见到她了。却没想到如今再见,居然是因为姜蘅。
王徽唇角微弯,淡淡笑道:“许久没有出府了,总觉得再不出来看看,会错过很多事情。”
李知薇默然一瞬,又忍不住拿话刺她:“难道不是因为听说她有神医之名?”
王徽温柔地看着她,唇边笑意轻柔,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你说是便是吧。”
李知薇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静默良久,最后还是她主动道:“我会为你打探。”
王徽摇摇头:“阿薇,不必这样劳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作为王氏凤凰女,延续家族荣光,不得长命的命运。
李知薇烦躁地应了一声:“随便你。”
两人最后到底还是不欢而散,一如许久以前的每一次见面。
……
姜蘅回到芳汀苑里,下人已经将周平尉的消息呈了上来,昔日的临城太守,如今已是司掌盐运的三品大员。
而在他背后,支撑着他一路平步青云的人,恰便是诚王妃的兄长。
这可真是赶了巧,新仇旧恨撞一起了。
她垂眸默默想着,连云屏唤她也没有听到。
后来还是云屏凑上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唤回她的思绪。
姜蘅如梦初醒般看向她:“怎么了?”
云屏道:“封小姐方才命人给了奴婢一样东西,说是希望您代为转呈给老爷。”
她说着,将手里用锦绸包裹着的物什递给姜蘅。
姜蘅打开锦绸,发现里面原来是一本诗集,她翻开看了看,心里便有了数,对一旁眼巴巴盯着她看的云屏解释道:“是她这些年的诗词集子,咦,这后面是什么?”她说着,认真看了一会儿,赞叹道,“居然还抄了二叔的诗作,做了批注见解,当真是玲珑心思。”
这一招投其所好用得太妙,姜仲廉仕途困顿,唯独写诗作文时能抛开冗杂心思,要想得他青眼,以文相交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法子。想必这本诗集一送过去,姜仲廉一定会将封蕊心引为知己。
“可惜了。”她叹了口气。
正从外头进来的沾衣听见她叹气,看向云屏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惜什么?”
云屏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姜蘅道:“我是可惜封蕊心,以她的才貌品性,嫁给二叔实在委屈。她值得更好的人。”
沾衣脚步微顿:“小姐的意思是?”
姜蘅微笑摆首:“我能有什么意思,路是她自己选的,我一个旁观者,怎么好去置喙?”
她说完,将诗集合上,起身往外走去,临行前又问沾衣:“这个时辰二叔应该已经回来了吧,是在书房?”
沾衣道:“确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姜蘅昂首阔步往书房走去,行经蓄满清水的池子,与繁茂的花枝草木,她来到书房门前,屈指轻叩。
下一瞬,姜仲廉的声音从屋子里响起:“谁?”
姜蘅柔声道:“二叔,是我,阿蘅,您在忙吗?若是忙的话我晚点再来。”
姜仲廉道:“不忙,进来吧。”
姜蘅推门走进去,亦步亦趋去到他书案前:“二叔,我有位闺中好友,很是喜欢作诗填词,但是脸皮又薄,不好意思拿出来请人指教,这不,我便从她那儿拿了诗集来,想请二叔指点一二。”
姜仲廉接过她手里的诗集,放在书案上:“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如此,诗集放在我这儿吧,待我得了空就看。”
姜蘅面上显现出为难之色:“那二叔你可得快些,她不知道我拿了她的诗集呢,我还得找时间赶快还回去的。”
在府里,姜蘅一贯是稳重端庄的,姜仲廉何曾见过她这般小女儿情态?他笑了笑,道:“我记下了,你放心吧,这样,三天后你来取如何?这样总不会耽误你吧?”
姜蘅果然笑开来,她朝姜仲廉福身,盈盈道:“当然不会啦,侄女先在这里谢过二叔。”
姜仲廉挥了挥手:“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