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姜蘅眼尾微挑:“不说也罢。”
她倒也没有那么好奇,径直换了个话题:“你既然知道我会找你,想必也该猜到我找你是为了什么?如你所想,我确实在查当年的事,你婶娘说,我二叔撞破过贾氏与姜蓉的密谋,这件事你也知情,是也不是?”
承近颔首:“是。”
他还记得那天的情形,约莫是午后光景,他随老爷去正院找夫人,却不料意外听见了夫人与二小姐的对话,便是关于如何设计姜蘅与魏江宁,让她失了名节,不得已让出婚约之事。
老爷在门外听完了她们的密谋,随后便悄无声息地带着他离开,并且告诫他此事不得外传,若有第三个人知道,必定唯他是问。
听他说完当时细情,姜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小人省得。”承近又一拱手,挺直了脊背转身出门。
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全部,这些人留在别庄便也就没有意义了。姜蘅又让白榆游溯两人将他们悉数遣返,自己则带着云屏等人回了芳汀苑。
承近回到盛意楼,便有相熟的伙计走过来问他:“这么长时间你哪儿去了?之前来找你那人,是姜大小姐身边的人吧?我好像在姜大小姐身边见过他。”
承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你看错了。我一个账房先生,哪儿来的能耐结识姜大小姐身边的人?”
他这话说得在理,伙计摸了摸下巴,干笑两声:“嗐,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承近笑了笑:“无事。”
他看着面前的账本,猝不及防又想起来姜蘅的话,她说得不错,当初的姜大人极其赏识他,为着这点,姜寿海没少在私底下给他使绊子。如果他能留下来,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经过了姜仲廉撞见贾氏与姜蓉的密谋之后,他往上爬的心思就渐渐淡了下来。
他知道大家族里不论亲情,只讲利益。可是如果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没有了,那人还能叫做人吗?
借着醉酒,他将这件事吐露给婶娘之后,便主动请辞,离开了姜府。从那之后,他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他就是个小老百姓,这一辈子活着也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
他自认自己做到了。
……
“小姐,老爷虽然说了将管家大权交给您,但是奴婢怎么看着,他好像不打算付诸实际呢?难不成只是口头上说说?”
云屏方才从外头回来,与管家擦肩走过,见着好几个下人对他巴结奉承,现在想起来管家小人得志的嘴脸都觉得不适。
倘若现在执掌中馈的换成是她们小姐,想必管家就笑不出来了。想到他吃瘪的嘴脸,云屏忍不住噗嗤一笑。笑过之后,她又发现症结所在:是啊,老爷不是说了要将管家大权移交给小姐,怎么现在还没有动作?
故而她如此问道。
姜蘅弹了弹她的额头:“现在才发现?”
不过管不管家姜蘅也不在乎,当时她和姜蓉达成共识,如果姜仲廉不续弦,那么这管家大权就要交给她。
可是现在,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姜仲廉续弦,所以这能不能管家,就无所谓了。
“怎么能这样?”云屏气极,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问道。
沾衣在一旁笑道:“我反而觉得小姐不沾染管家事宜为好。若是掌家,宜霜居那边要动什么手脚就方便多了。小姐若是一着不慎,行差踏错二小姐难免大做文章。”
姜蘅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她抿了口茶,忽然道:“云屏,烟翡,先前在花园里看着一种草,开紫色的五瓣花,我想起来我要配的药里好像是要用到这种草,你们快去帮我找找看。”
两人听了她的话,不敢耽搁她的事情,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挽着手出了芳汀苑。
沾衣低头修剪着花瓶里的桂花枝,头也不抬地问道:“小姐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奴婢?”
“哦?”姜蘅循声望去,“此话怎讲?”
“您特意将她们支走,留下奴婢一人,定是有事吩咐奴婢。”她放下金剪,开始摆弄花枝,“花园里从来长着青草,定期有花匠打理,能留下来的都是名贵花木,从来没有什么紫色的五瓣花。”
姜蘅道:“你一贯会揣摩我的心思。”
每次还都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沾衣道:“是小姐从不在奴婢面前遮掩。”
“你既然猜到我将她们支走是有话要和你说,不如再猜猜我要同你说什么?”姜蘅手肘放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懒洋洋问道。
沾衣微微一笑:“这奴婢如何能猜到?小姐未免太高看奴婢。”
姜蘅叹了口气:“我一直试图说服自己,你只是个普通女子,可是沾衣,你表现得太不普通了,我放心不下。”
“云屏跟在我身边最久,许多事情我几乎是手把手教她,可事到如今,就拿管家之时,她仍然只能看到这面上的风光,你却能一语道破背后的龌龊,难不成是她太愚笨?不是,沾衣,是你太不懂藏拙。”
“在家庙那一回,我曾经问过你,伺候在我身边,究竟所求为何,你不肯说,我便也说过不再问你。可是今日我却少不得要食言了,”她眨了眨眼,“你的来历,亦或者你的所求,总要告诉我其中一样吧?”
沾衣背影微顿,她转过身来,看着姜蘅,苦笑道:“非是奴婢不懂藏拙,是小姐眼光锋利。”
她说完,朝姜蘅跪下,双手伏贴于地,额心贴在手背上,竟是行了个大礼。
礼毕,她抬起头来,道:“不是奴婢不愿意说,奴婢只是怕,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她唇边笑意不减,眼里却盛满哀伤与忧愁。
很显然,她想到了一些伤心事。
姜蘅道:“你不说我才会觉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