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静默地看着她们,等她们终于累了,停下了动作,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才开口问道:“两年前的事,你们知道多少?一一说给我听听。”
几人对视一眼,很快便有那识时务的打头道:“奴婢,奴婢只知道当初是夫人与二小姐陷害您与魏家的公子……借此发作起来,夺了您与诚王世子的婚约,又因为害怕养虎为患,这才命管家将您绑起来沉江。”
“魏家公子是知情的,”又有人补充道,“奴婢曾经亲眼见着他登门拜访夫人,后来听见他说心中爱慕您已久……”
姜蘅捏着茶盏的手指忽然收紧,指尖也因为用力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起来。
魏江宁居然也是知情的?
她一直以为当初是贾氏和姜蓉为了算计她才拖得魏江宁下水,却从没想过自始至终,原来他竟从来不曾无辜。甚至当初那一桩针对她的阴谋,极有可能是他力主促成!
姜蘅皱眉,捏着茶盏往桌上狠狠一磕,茶盏应声而碎,而她的手里,也多了一块碎瓷片。
她走到说话的婆子面前,将瓷片锋利的切口抵上她的脖颈,语气柔软道:“钱二娘,你刚从隋诏回来,恐怕还没有来得及打听我的脾性。我这个人素来心善,便也就不厌其烦地在这里再提醒你们一句——”
“你们今日所言,一字一句,事后我都会让人查证。若是有假,不单你们,就是你们的家里人,也难逃一死。所以有什么话说出口前,不妨在心里仔细掂量掂量。”
钱二娘几乎是在姜蘅手里的瓷片抵上来的同时便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让大小姐手抖,割了她的喉管放血。这会儿听她说完,她更是大气不敢出,只掐着嗓子细声道:“大小姐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姜蘅眼风轻淡地扫过她惶恐的面容,收了手,回到玉阶上的主位,冷声道:“愣着做什么,继续说啊。”
几人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纷纷开口。
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一些事情,除了魏江宁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姜蘅已经掌握的,或者不甚在意的东西,譬如姜蓉与贾氏谋划的细节。
“还有一事,姜蓉与贾氏的作为,我二叔……知道吗?”
几人在贾氏的院子里伺候了许多年,暗地里与各院主子身边的下人都有联系,这也是姜蘅让白榆将她们找到的主要原因。
姜仲廉是否对当年的事知情,他在其中又究竟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姜蘅自然不可能亲口问他,便也就只能这样,通过旁人口中知晓细情。
跪在边上的婆子闭了闭眼,狠心道:“老爷是知情的。他身边伺候笔墨的书童,是奴婢夫家的侄儿,曾经于酒后与奴婢说过,老爷撞见过二小姐与夫人的密谋,但他并没有表态,算是……”她大着胆子看了眼姜蘅阴郁的脸色,吞了口口水,小心道,“算是默许。”
哦,这样啊。
听见她的话,姜蘅心里竟然不觉得意外,自然也谈不上震惊和失望。
大抵是从一开始她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淡淡“嗯”了一声,问她们:“还有么?”
几人纷纷摇头:“没了没了,奴婢们已经讲知道的全说给您了。”
姜蘅点了点头,又问那婆子的侄儿叫什么名字,现今在哪里。
鉴于姜蘅方才对付钱二娘时露出来的狠辣,婆子也不敢有所隐瞒,连忙据实禀告:“奴婢那侄儿唤作承近,眼下在盛意楼做账房先生。”
姜蘅于是挥手,命候在门外的游溯去盛意楼将承近找来,又让婆子们都下去。
游溯动作很快,没让姜蘅等多久,便将承近从盛意楼带了过来。
承近生得弱冠年纪,虽是出身农户,但却因着幼时习过文墨,又跟在姜仲廉身边做侍书童子,便出落得文质彬彬,兼生得面容周正,倒是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
他从门外进得厅堂,见着主位上的姜蘅,面上却也没有什么惊异的神色,他微微躬身,拱手见礼:“大小姐安好。”
他曾是姜家旧仆,是以对着姜蘅,他仍以下人自居,并不与旁人一般生疏地唤她姜大小姐。
姜蘅垂眼,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你好像不太意外,是早已经想过我会找你?”
承近垂首道:“知道大小姐回京之后,小人便一直等着这一天。”
那这么说就不太对了。
姜蘅纠正他:“恐怕是在听说贾氏的死讯之后吧?”
贾氏的死讯,就是一个信号,昭示着她准备清算旧事的信号。
承近真正有所预感,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
姜蘅以为摸透了他的心思,孰料他却摇头:“是从您回京伊始。”他言简意赅地道,“您自沅江回京那日,从白马津渡口下船的时候,小人恰也在堤岸上。”
若说这满玉京里,有谁是第一个发现姜蘅与旧时的不同,承近觉得,恐怕非他莫属。
看着眉眼柔顺的大小姐不着痕迹地拂了管家的面子,给他下了个软钉子,承近觉得,她是真的不一样了。
当初他还在姜家伺候时,也曾见着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对管家有多敬重,可是两年之后,那种敬重从她的言行举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后来,他听说大小姐失忆了。
他却觉得事情并非如此,毕竟失忆不会让一个人变得机敏。
若是以前的姜蘅,他可能还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但变得机敏之后的姜蘅,他想她会报复回来。
姜蘅“哦”了一声,笑道:“你倒是很聪慧,若是留在姜府,只怕可与姜寿海平分秋色。”
一个聪慧且忠心的下人,换成谁都会喜欢的。姜仲廉也不例外。
假以时日,取代姜寿海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大小姐是想问小人为什么会从姜府离开,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似锦前程,蜗居于酒楼做个账房先生吧?”
姜蘅下巴微抬:“是有那么一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