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居高临下地看向魏青云:“魏院首今年六十有三,正是御前行走的大红人,想必不至于连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吧?就是不知道魏院首敢不敢认?”
魏青云缓缓睁开眼睛,他双手双脚被贪狼卫的人用麻绳缚在身后,现如今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仰望姜蘅,目如针刺。
从在太医署里被人打晕到被带来这里,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但趁着姜蘅与众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足够让魏青云明白眼前的局势,做出面对当前困境最合理的判断。
他正气凛然,看向姜蘅的眼神里满是温和的慈爱,当然也有不与小辈一般见识的大气:“已经是经年旧事,流年暗换,物是人非,魏某虽然不知道姜小姐从哪里听来这些离谱传闻,姜小姐若是有证据,那自该另当别论,可若是没有……面对莫须有的指控,魏某不愿意平白担下这等罪责。”
正如孟信石自信当初李婆婆到宜宁为祖母治病的细节外人无从知晓一般,魏青云也相信过去了那么多年的事,就算想要翻旧账,那也是一笔烂账,无从翻起了!
当年的惊天隐秘他已经辛苦掩盖了二十余年,瞒过了所有人,没道理如今功成名就却要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身上。
思及此,魏青云面色冷下来,眼底笑意微凝:“姜小姐如此行事,太不给魏某面子。你姜家家大业大,可魏某凭借一身医术行走玉京,也是多少世家高门的座上宾。”
他一贯是能屈能伸的,即便如今形容狼狈,却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甚至连说出口的话都仿佛是玩笑之语,与其说是他对自己有自信,不如说是他瞧不上姜蘅。
他觉得姜蘅没什么能耐,哪怕是能知道当初的一些细枝末节,但是也未必能找到证据,陷他于不复之地。
姜蘅看着他,笑道:“魏院首能做出毒害发妻之事,我以为您早就不要什么脸面了,如今这般责怪小女子,小女子还真是承受不起。”
她唇边浮着的笑意是微冷的,像秋末冬初时候清晨的霜雾,看着没什么感觉,但是真正触到了,那寒意却能直沁心底。
她不耐烦再和魏青云耍嘴皮子,看向面前的众人:“来之前我让人去打听过,原来魏院首对外宣称自己的原配发妻是出了意外暴毙身亡,随后才在第二年迎娶了工部尚书的次女。”
“但是据我所知,魏院首本就是乡野山村里一个穷书生,因着年轻时候长相尚算英俊,再加上肚子里好像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这才引得当时沅江医药世家的大小姐倾心,不顾父母反对也要下嫁魏家。”
“但是善解人意的魏院首怎么舍得让大小姐跟着自己吃苦,似乎是理所当然地,他提出入赘之事,做了医药世家李家的赘婿,随着李家的药材生意越做越大,李家举家搬迁至玉京城,也就是那个时候,魏院首又瞧上了工部尚书家的二小姐。”
“同样是攀龙附凤,沅江城的医药世家和玉京城里的世家高门比起来,自然是有些不够看。魏院首于是便利用自己在李家多年所学,研制出了一味毒药。这种毒药服用下去,并不会很快见效,而是会让服用者的身体机能渐渐衰老,从而导致服用者身体虚弱,五感退化,渐渐地,活着也就和死了没差别了。”
“李家大小姐意识到枕边人的狼子野心之后,便设法逃走,但那时候已经太晚,她不过才五十岁,却因为毒药的关系,变得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见魏青云双眼微闭,仿若老僧入定,姜蘅斟了一盏沸茶,直直往他面门上泼,魏青云躲闪不及,被泼了个正着,一张脸被烫得通红,茶水从他脸上滑落,从他的衣领里落进去,将他胸口与背部也烫得起了泡,他长大了嘴嚎叫,企图缓解痛感,但是毫无作用。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在地上翻滚起来,整个人丑态毕现,如同一条蛆虫在地上蠕动,哪里还有一点当世名医的高人风范?
姜蘅冷眼看着他的狰狞模样:“后来的事诸位也应该都能猜到了,魏院首如愿做了工部尚书府的赘婿,有了做工部尚书的老泰山,再加上他在李家里窃取到的医书药典,他顺理成章地进了太医署,成了宫中小有名气的太医,而后坐上了院首的位置。”
“说到底,他取了这么个名字也算是应了他这一辈子的似锦前程,从一介书生到太医院首,还真是平步青云。只可惜这手段不太能见光,若是没有了女人,他魏青云又能算个什么东西?”
姜蘅说完,胸中浊气总算出了一半,她打了个响指,雅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众人往门外看去。
她站起来:“今日是小女子冒昧,还望诸位大人不计前嫌,海涵则个。”说着,她朝众人拱手作揖,“故事已经讲完,我与诸位的缘分也算到此为止,诸位慢走,恕不相送。”
她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博道这便带着一众人走了出去,太医署孟信石等人原本没动,毕竟魏青云还是他们的院首,于情于理,他们该从姜蘅手里将人讨回来,但是在触及姜蘅的眼神时,却又无人敢再开口。
姜蘅挑了挑眉:“你们几位若是有事,不妨日后再来寻我?今天是我清理门户的日子,恐怕不便与诸君议事。”
张攀擅看眼色,见着姜蘅眉眼冷冽,便知道若是他们再留下去,恐怕也没谁能讨着好,于是便推搡着同僚们出了雅间。
林婉儿与顾媺也是通情达理,虽然她们这会儿肚子里已经装满了疑问,但都明白眼下不是个适合说话的时机,便也就双双与姜蘅辞行。
不过半柱香功夫,雅间里就只剩下姜蘅与魏青云两个人,她在魏青云跟前蹲下身子,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拍了拍魏青云通红的脸:“是不是以为我没有证据便奈何不了你?可惜啊,魏青云,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只凭心情,不讲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