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桐宫正殿里,杨幼仪这一跪就跪到了夜里。
“娘娘,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和姜小姐已经出宫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请皇上过来了?”宫女悄悄踮脚看了看殿外的少年,生怕惊动了他,压低声音在杨幼仪耳边说话。
杨幼仪跪了一天,全身都僵硬了,听见宫女的话,她迟缓地想起来,原本今日皇上是要来陪她用午膳的,但她急着在姜蘅面前扬威,又怕到时候皇上见了姜蘅,被这狐媚子勾去了心神,便差人和皇上说,将一起用膳的时间改到了晚上。
究其根本,她今日所受的这些屈辱,全都是因为姜蘅。
她慢慢攥紧了手,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锐利的痛楚从掌心传进肌理之下流淌着的血液里,蔓延向心房和大脑。
她狠狠扇了自己几巴掌,下了十成的力气,鬓发散乱开,钗环落满地,脸颊高高肿起,看起来仿佛被人凌虐过,十分地狼狈可怜。
她颔首,喘着气道:“去告诉皇上,太子殿下的贵客出手伤了本宫,今夜不便与他一道用膳了。”
杨幼仪想起来昨夜情到浓时,她柔婉地躺在皇上腿上,皇上低垂着头,抚摸着她缎似的长发,那双睿智的眼里盈满的怜惜之情与爱恋之意,她相信皇上一定会为他做主。
宫女也是人精,明白了她的幼仪,轻手轻脚地从偏门退出去,往养心殿走去。
门外,倚着墙假寐的衡暝缓缓睁开眼睛,他看了眼天边悬着的月亮,估摸着时辰已经不早,也不说话,转身便从碧桐宫离开。
宫女很快到了养心殿,见着皇上已经换上寝衣,她愣了愣,觉得有些迷茫。今日不是娘娘生辰么?皇上不是要到碧桐宫陪着娘娘用膳么?怎么这会儿却就已经换了寝衣?
“杨婕妤让你过来,有什么事?”顾明华语气淡淡,看着面前的宫女。
宫女低垂下头:“婕妤……婕妤娘娘说,今日……”
她低下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顾明华也不想再听她说,缓声道:“回去告诉你家婕妤,便是中宫皇后,也没有无故私惩世家贵女的道理。让她此后就在碧桐宫中闭门思过,好自为之吧。”
他语气淡淡,坚毅的面容上不见任何喜怒,却让宫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宫女忐忑地应下,将皇上的话转述给王。自家娘娘听,杨幼仪听罢,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她紧紧抓着宫女的衣袖:“他只说了这句话?没有别的了?他昨天说过,要来我这儿给我庆祝生辰的,怎么会呢?”
宫女悲哀地望着她,跪在她身边:“娘娘,起来吧,皇上不会来了,衡暝大人也走了。”
杨幼仪还在说话,从凄声质问转变成了喃喃自语。
她还是不明白,怎么昨天待她还柔情蜜意的皇上,一夕之间便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将她的生辰放在心里了,连她受了欺负也不来看一眼。
“栖月,栖月,你快出宫去,将兄长请进宫来,兄长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可以让皇上回心转意的,我不能没有皇上啊!”
栖月便是她从杨家带进宫里的丫鬟,听见主子叫自己的名字,她走过去,将人扶起来,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今夜已经太晚了,明日一早,奴婢就去杨家请大公子入宫,娘娘您说这样可好?奴婢让鹿鸣去打水过来伺候您梳洗,您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好生和大公子说说好吗?”
听见皇上让鹿鸣转述的话,杨幼仪心里当即便没有了主意,这会儿听见栖月条理分明的话,她渐渐定下心来,握着她的手仍然没有松开,急切地向她求证道:“明日,等明日兄长来了,一定能帮我扳回局面的是吗!”
栖月点头,认真道:“娘娘忘了?当初二公子还在的时候,将军偏宠林姨娘她们,甚至任由四小姐骑到您头上,后来大公子出手,不就将他们一家子赶出了京都?大公子素来最有办法,您只管放心就好。”
“好,好……”杨幼仪慢腾腾地借着她手上的力道站起来,“你说得对,去,让鹿鸣打水过来,本宫该歇下了。”
栖月与鹿鸣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栖月将杨幼仪搀扶着回到寝殿往妆台前去坐下,卸去钗环脂粉,鹿鸣则去打水,这会儿正殿里的小宫女们才终于敢有所动作,手脚轻快地拿了扫帚来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闹腾了一整天的碧桐宫终于静下来,远在槐花巷里的芳汀苑却仍亮着灯,烛影轻晃,犹如姜蘅久难平静的心绪。
贪狼卫确实很厉害,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按照姜蘅的要求,将人排查了出来。最后的调查结果是,有人亲眼看到盛安伯府门房和一个枣面络腮胡大汉接触过两次,时间恰好在郑宴出城前,及他死后第二天。
云屏为她捏着肩膀:“可如果这事查出来与盛安伯有关系,小姐您难不成真要……”
“真要和盛安伯作对?”姜蘅微闭着眼接话,“不过一个盛安伯而已,便是真作了,又有什么要紧?哪怕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何况千疮百孔,满是漏洞的盛安伯府?”
“我说了要为他报仇的。”她顿了顿,“再等两天吧,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到时候再说这些也不迟。”
云屏轻声道了句是,又问起她今日在宫中的情境。
姜蘅冷冷一笑:“不过是个故作聪明的蠢货,倒也没让我吃多大的亏。倒是那位杨婕妤,我看她却是气数将尽,好运到头了。”
不过说到这里她还是觉得有些遗憾,若是顾远洲到得再晚些,说不定她还真能一鞭子下去打得杨幼仪皮开肉绽,呲哇乱叫。也好让她明白明白自己的厉害,再不敢轻易算计她。
“小姐此话怎讲?”云屏尚且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颇有些好奇。
姜蘅还是那句说辞:“等过两天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