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姜蘅神情有异,顾远洲难得没有逗她。说完之后,他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嘱咐完她记得好好吃饭之后,便转身离开。
衡暝在外头守了一会儿,便见着自家殿下从里面出来,他连忙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低声问道:“您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是御厨新做了南地的甜糕,特地带给姜小姐尝尝新鲜吗?借着这个机会不多说会儿话?人家送的平安锁还放在锦囊里天天随身带着呢,怎么到这时候反而怂了?
算什么男人!
矜持的男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远洲斜睨他一眼:“就你会说话?这么闲要不要去漠北挖井?”
衡暝顿时失语,腹中千言万语通通憋下去,辛苦地挤出来一个笑:“属下也没有别的意思。殿下,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顾远洲上了马车,隔着车帘道:“回府。我一个人回,你去将贪狼卫的人带到姜府,让他们接下来听从姜蘅的调遣。”
衡暝愣了愣:“姜小姐出什么事了么?”
顾远洲却不答他,径直让车夫驾车驶离了姜府。
衡暝无语凝噎,牵马掉头往顾远洲的私宅去。
姜蘅在芳汀苑里,将郑宴的文章收起来之后,便呆呆坐在窗前。
云屏盛了热粥劝她用些,被她挥着手挡下。
“我吃不下。”她站起来,“游溯呢?让他带我去郑宴出事的地方看看。”
云屏只知道两人有些浅淡交情,却没想到那位郑公子没了小姐会如此伤心,忍不住道:“您这又是何苦?”
姜蘅握着她的手:“他那样的人,持心清正,持身端方,不该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至少,害他的凶手应该被找出来。”
她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太喜欢多管闲事,可是郑宴却不一样,他实在太好,好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就连姜蘅也觉得,玉京城里能有这样的人物,是幸事。
她还想着,等他摘得三甲,打马游街之日,亲自恭贺;她还想着,以后朝廷中能有郑宴这般的贤臣,定能惩恶除奸,激浊扬清,涤荡出满朝的清白风流。
可这个年轻人,如今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抱负,便陈尸荒野,也不知他死时,究竟是恐惧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就像她永远无法知道,她的父母,玉京城里,大邺朝野竞相夸赞的天纵英才,世家明珠,他们战死沙场的时候,敌军的长枪逼近眼前时,他们又是恐惧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云屏听她这样说,也终于明白自己是劝不动自家小姐了,只能听她的话,让人将游溯叫来,带她们去郑公子出事的地方。
那里已经被姜家的卫队看守起来,姜蘅带着云屏到时,一切便如游溯到时所见着的那样。
血水遍地,面容俊秀的年轻书生死不瞑目,身上打着补丁的直裰已经被模糊了颜色。
姜蘅走过去,双手覆上他的眼睛,为他合上双眼。
这个年轻的书生,在他的文章里写“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可他还没来得及为他的国家做点什么,他的生命就在这个春天永远地停止了历程。
姜蘅对游溯道:“将他好生安葬了吧。”
她说完,游溯便道是,招呼着姜家的卫队分成两队,一队去附近的山上挖坑,一队则去城中的棺材铺里抬木棺墓碑。
姜蘅从宅子里出来之后,衡暝恰好带着贪狼卫的人赶过来,衡暝朝她拱了拱手,道:“姜小姐,这是贪狼卫的兄弟们,殿下已经吩咐过,让他们任您差遣。”
姜蘅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向他身后的十名侍卫,点了点头道:“代我谢过你家殿下。”
她没有拒绝顾远洲的好意。
想也知道,顾远洲的人,肯定比她能找到的人靠谱多了,也厉害多了。
她点了四人:“你们去这附近打听,这两日可有见着什么可疑人物,如果有的话,就按照他们的描述作好画像。”
她说完,又点了四人:“你们俩去盛安伯府四周打听,这两天伯府的人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你们俩去蒋府。”
最后两人,姜蘅则吩咐他们在城门蹲守:“郑宴的尸体我已经看过,全身上下只有后脑勺有一处伤口致命,凶手应当是个体型健壮的汉子,亦或者是练家子。着重往这两个方向排查吧。有消息了即刻到姜府来寻我。”
众人齐声道是,很快便训练有素地退下。
姜蘅和云屏回了府,还没有来得及下马车,就被一个身着藏蓝衣袍的男人拦住,男人面容秀致,细眉凤眼,颧骨突出,是有些阴柔又有些刻薄的长相,年约三四十,面白无须,最能彰显身份的是他臂弯里那一柄雪白的拂尘。
姜蘅还未开口,他便柔声笑道:“可是姜大姑娘?”
姜蘅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咱家是婕妤宫中的人,特地来请姑娘入宫。”
姜蘅道:“我方从城外回来,衣衫不洁,若是这般到娘娘跟前,恐有失仪之处,不知公公可否通融一二,容我先回院中换身衣裳。”
这内侍在宫中待了十几年岁月,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尽管知道自家娘娘与面前这位姜小姐有些过节,但更清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是以并没有回绝她,而是应承了她的要求,只叮嘱了一句快些,又道:“今日是娘娘的寿辰,姜小姐可不要惹得娘娘发怒才是,您说是吗?”
“这是自然,多谢公公提醒。”姜蘅点头,下了马车。
云屏到了芳汀苑,便小跑着到姜蘅的厢房里为她找起衣裳来:既是进宫,自然不能高调张扬;但见杨婕妤,也不能失了底气,低了姿态。
姜蘅则在后面吩咐出来迎接她们的空翠:“那我的玉佩去太子府,请他入宫一趟,就说我在杨婕妤殿外等着他。”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远洲对她频频示好,但今天杨幼仪摆明了请她赴这场鸿门宴,她自然不能放过差使顾远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