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强颜欢笑:“其实我觉得,郡主还是留给自己也不错。”
顾媺“诶”了一声:“你不喜欢这种的?那你喜欢哪种,你说给我听听,我保准能给你找到!”
顾媺实在太热情,以至于姜蘅怀疑,她如果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兴许今天就脱不了身了。
她皱着眉,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该拿顾远洲当挡箭牌,还是干脆说自己有磨镜之好。
顾媺也不打断她,单手拖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蘅姣美的眉眼。
就在屋内一片寂静时,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顾媺与姜蘅俱是一惊,纷纷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顾远洲手执青伞,端立檐下。
他面无表情,冷冷看着顾媺:“盈阳,你太胡闹。”
顾媺一下就慌乱起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顾远洲面前行礼:“叔叔,我不是……”
顾远洲看着她:“看来本宫的大哥带兵领将是把好手,唯独教女一道,却是糊涂了些。也罢,皇祖母在皇陵日子清苦,想必有你这个伶俐可爱的重孙女陪着,她老人家会开怀许多。也不必收拾了,今晚我便让锦衣卫送你去祖地。”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方走两步,察觉到姜蘅没有动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不跟上?”
姜蘅同情地看了一眼顾媺,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顾远洲身后。
顾远洲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方才踹开门看见那一幕时的心情,姜蘅就那么跟块木头似的站着,在她面前,两个形容放浪的男人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血液逆流一般地难受,比起上回姜蘅给他下毒的那次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冷哼一声,说出口的话里带了怒气:“怎么,现在没想着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了?”
姜蘅道:“我既然没收,自然谈不上有损名节。殿下就这么急着往我头上扣帽子?”
顾远洲微怔,而后嘲讽出声:“本宫只是见不得顾珩一腔痴心错付。他为了不让父皇迁怒于你,扛下罪责,将退婚的事全揽到自己身上,每日晨起进宫去养心殿跪上两个时辰,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要坐享齐人之福?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姜蘅顿下脚步,迟疑开口:“你说什么?”
顾远洲方才在气头上,这会儿见了姜蘅愕然的神情,一下也回过味来,心里更加烦躁,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不知道?”
姜蘅确实不知道。
当初她消失两年,姜家能大胆换亲,她以为皇上压根不在意两家的亲事,却没想到如今退婚反而惹得皇上雷霆震怒,还连累顾珩罚跪。
如果早知道这样,她一定会想一个万全之策。
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她还能做什么呢?
顾远洲将她眼底的愧疚看得一清二楚,顿觉悔恨。要是早知道她不知情,他亦不会多嘴。
这事分明是顾珩办得蠢笨,关姜蘅什么事?
雨停宴散,姜蘅再没和顾远洲说过一句话,到鸣泉馆与林婉儿道别之后,便领着几个丫鬟离开了信王府。
后来回了芳汀苑已经很晚,她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却怎么也睡不着。
翌日。
蒋序便让人将自己的文章送到了盛安伯府,傅骋拿到文章,立时便命人驱车去了蒋梦蝶的宅邸。
蒋梦蝶如今专心著书释经,每日卯时便起身洗漱,用一碗清粥,半个馒头,并一碟咸菜。
他生活清简,一方面是因为他不重物欲,而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真的穷。
所以他平常会接一些对他而言不太费心力的活,譬如给举子们批改文章,讲解经义。
而傅骋与他素有交情,让他给蒋序指点指点文章,蒋梦蝶自然也不会拒绝。何况傅骋上道,备了五百两白银。
蒋梦蝶看了看蒋序的文章,将有问题的地方指出来之后,便打算送客。
傅骋拉住他:“以你所见,我这侄儿的功底如何?听说如今举子中,有望夺魁的那几人中,除了魏苦朝,宋济生,剩下的都是寒门学生?”
蒋梦蝶道:“若是将文章做好,或可能与魏宋等人比肩。”
傅骋抿了口茶:“我这侄儿与你一姓,说不准你们五百年前出自一家,他又极其仰慕你的才学,不如你每日抽点时间出来,指点指点他的文章?当然,束脩我必不能缺了你的。”
蒋梦蝶皱眉:“伯爷,曲宁相交时,我便与您说过,我不会收学生。”
他的志向是将法家经义广传天下,而不是收那么几个学生,企图以此发扬法家流派。
人固有一死,唯典籍可传世万古。
傅骋“诶”了一声,笑道:“非是让你将他收为学生,只是就当做长辈对晚辈的厚爱也不成?也不占用你很多时间,一个月,如何,一个月我给你束脩三千两白银。”
不要说蒋梦蝶态度坚决,就是他同意,傅骋也不可能让蒋序拜他为师,毕竟儒法两派之争由来已久,牵连甚广,只有寒门学士,才会想着投身其中,有所依靠。门阀子弟,心中眼里永远只能有一面旗帜,那便是皇上。
今日皇上说儒家好,那朝臣政客便奉儒家第一,明日皇上改口说法家好,众人便会立马改尊法家为首。
为人臣子的,可不能有自己的主意见地。
蒋梦蝶一想,也觉得可行。毕竟这做文章的年轻人看来还有几分灵气,不是蠢笨之人,只是稍作指点,耽误不了他多少时间。
这般想着,他答应下来。
傅骋达成目的,心满意足地从蒋梦蝶的宅邸离开,又命人驾车去了周沏云所居的客栈。
到底是伯爷,即便如今方才回京,手无实权,但他亲自上门寻一个小小举人,还是很叫众人吃惊。
当即便有人艳羡道:“这都第几个了?怪不得人说科举便是青云路,还未开考,就已经有人搭了梯子,这不是平步青云是什么。”
一旁有人推他:“那也是如周兄这般大才,对你我而言,科举哪里能是青云路?分明是独木桥,上有遮天乌云,下有险恶风波,有的人,白发苍苍也走不完这一截路。”
这话霎时勾起了众人的伤心之处,一时尽都面色戚戚,愁云密布,不再玩笑,纷纷叹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