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四月 梁山泊附近金军军营? 宗弼大帐
丽卿已经失踪了几日,尉迟大娘和随从女兵都说那日在梁山泊附近巡视遇到慧娘,二人耳语一番后,丽卿转回来让尉迟大娘转告希真,自己明日清晨就回。可是就如此陈丽卿和慧娘谁也没回来。巡哨人马四处寻找也无收获。希真知道怪不得尉迟大娘和女兵们,便也未责备。自家在帐中暗中祭起乾元镜观看,但见镜中都是火焰,不知何解。众将听说此事,尤其刘麟抱怨也慧娘为何不来找自己,苟恒等也劝慰说既然丽卿和慧娘同走谅不会有误。希真便勉强安慰自己,但愿丽卿平安。
宗弼也知道了丽卿失踪之事,问了希真后也放心了几分。当夜密召哈迷蚩来到军帐。宗弼道:“不瞒先生,如今虽攻克宋国都城,俘其君主,本王却有些忧虑。”哈迷蚩道:“我军如今节节顺利,王爷有何担忧?”宗弼道:“原来本王的主张,我大金和宋国各有所长,我大金如旭日东升,军势正盛,举国上下一心;那宋国立国百年,暮气重重,文贪武嬉,将帅不和。但汉人习学孔孟,文明教化是我大金不能比的。我灭宋国容易,服其民心却难,当学人所长,也在大金国教导孔孟,让金国的孩子也自幼习学礼法,灭宋之后,当严明军纪,把宋朝之民当做我大金之民。择南朝如李若水这样的贤良之士治理地方。不出几十年大金当一统中原。从前父皇在位我曾提过,父皇也同意试行;谁料父皇早早归天,当今皇上却认可大哥那些人,打下开封不去守,却大烧大杀,留下张邦昌一群奸臣建立什么楚国,只图目下抢掠极多,却不想和中原百姓结下血仇,恐怕这仇恨百年不得解,且长期抢掠军心必然涣散,战力大不如前,目前还不显,只怕几十年后再想灭宋就难了。”哈迷蚩道:“王爷说的何尝不是,小可受王爷多年信任知遇,斗胆说一句,此想法王爷万不可让当今皇上得知,如今大多数亲王将军都和皇帝一个想法,认定宋人孱弱不足为患。何况当年太祖在世时,王爷曾有议储之事,加之王爷的文韬武略我大金无人能及,如今又手握重兵,更当谨言慎行。南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爷想实行宏图须待时机,万勿一时不慎惹祸上身。小可话到这里已经是尽了。请王爷三思。”宗弼听了不由叹息不语。
东京城 辟邪巷陈希真老宅
原来那丽卿听慧娘说有要事相告,打发走了女兵。慧娘令丽卿闭目,片刻后说道:“卿姊你看看这是哪里?”,丽卿睁看眼睛一看,先是吃惊四望,后面不由落下泪来。这里正是当初东京辟邪巷老宅!原来这所房子被高俅封锁之后,发官变买,哪个敢来买。高俅要送与几个亲友,都是怕里面有鬼,不敢去居住,所以还封锁着。两人正立在院内,看那里面好不凄凉,庭上庭下,天井墙边,青草莓苔长得挨挤不开;梁上倒挂尘垂满,许多鸟雀在里面做窝,见人来都飞了出去;家伙什物,半点都无;窗门格子有些都倒在地下。慧娘笑道:“卿姊休怪,今日事慢慢和你说明,当年你总和我说起住东京老宅的事,何不引我看看?”
丽卿便引慧娘到了那楼上,指着对慧娘道:“这间是我的卧房,外边这间还有个养娘住的,你看尘土这般厚了。”口里说话,止不住眼里滚下泪来,凄惶不已,片刻收住泪道:“秀妹妹,我同你到箭园里去看看。”二人下楼来到了箭园里看时,只见那些桃树,也有枯死的,也有跌倒的,剩得不过一半。那三间箭厅和那座亭子,都精空的,一物俱无。丽卿和慧娘在那亭子扶栏台上坐下,叹息了一回。
丽卿道:“秀妹妹,那年定风庄和梁山贼人大战后你去了哪里?一点音信也不带回来?姨夫,大表哥都殉国了,刘麟哥哥又找你不到,哭得死去活来。”慧娘听了,忍不住也落下泪来,叹道:“有些事都是机缘,今日我先要劝你,劝了你之后再去劝他。”丽卿道:“劝我什么?”。
慧娘便指着箭厅问丽卿道:“此地是何处?”,丽卿道:“是箭厅啊。何须问?”,慧娘道:“方才我们先看到的游廊在何处?”丽卿不由笑道:“秀妹妹什么鬼?既不看见,领了你去。”慧娘道:“飞龙岭、冷艳山、风云庄、猿臂寨等处,我同你在此地都不看见,你可领了我去看。”丽卿道:“此刻飞也到不得。”,慧娘道:“为何说游廊要领我去?”,丽卿道:“路近。”,希真道:“路近为何同飞龙岭等处一般看不见?”,丽卿道:“秀妹妹,摆在眼前,自然看见;隔了一层,自然没处看。我们此刻都到游廊下,便连这箭厅亭子都不见,岂不是一样?”慧娘道:“却又来,你此地不见游廊,同到那游廊不见此地一般,然则与飞龙岭同一不见,何故去分他远近?我们二人方才说话,忽想到猿臂寨就在你眼前,你何不由猿臂寨想到此地?”丽卿道:“秀妹妹你到底去了哪里,弄得怎地这般缠不清!身子到的所在是真的,想的所在是假的,想到那里都在眼前,分他什么远近?”慧娘喝道:“倘没有你的身子,何处是真的?”。
丽卿不觉一惊,慧娘道:“卿姊不要慌,你只管看这面墙。”,说罢袖子一拂,那墙竟现出五彩光芒,渐渐有风景人物现出,正是一片草原,两个人并马而行,有说有笑的过来。丽卿睁大眼睛,不由目瞪口呆,原来这两人正是自己和完颜宗弼。也记得是在燕京城外草原的光景,看画面上自己和宗弼过去,后面陆续还有不少人骑马跟上,打头二人正是陈希真和金国军师哈迷蚩。只听二人边走边聊。
陈希真:“小婿眼疾,蒙王爷和军师多番来慰问,何以克当?”
哈迷蚩笑道:“老先生过谦了,伐辽之战王爷和在下多蒙指点,今后讨伐宋国还要多多仰仗,这点礼数算得什么?只是贵婿的眼疾我大金国医也是束手无策,不知先生这里找到办法不曾?”
陈希真叹气:“不瞒军师,我连师傅忽来道人都问过了,真个没有法子可想。”
哈迷蚩:“小可有一言,纯是为先生好,请先生听了勿要动怒。”
陈希真:“军师有指教但说无妨。”
哈迷蚩:“难道先生看不出王爷对令爱的情义么?”
陈希真惊道:“军师休得乱讲,我女儿已经是祝永清夫人,岂能……”
哈迷蚩拱手道:“先生休怪,小可绝不敢有唐突不敬之意,你我周围都是金国军士不懂中原语言,小可在中原十余年,深深仰慕汉地文化,只是我毕竟北人,风俗不同。在我北地男子有心爱女人便去直接表白,用不着什么父母媒妁,寡妇丧夫任凭改嫁,绝无人背后指点;上至皇室下至民间都如此。小可读过《战国策》,里面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令爱年纪轻轻,先生就忍心让她一辈子如此么?话说到此便是尽了,老先生三思。”
陈希真不再说话,若有所思……
看到这里,丽卿眼前忽然光芒一闪,墙上又换了一副画面,只见一人在帐篷内打坐,正是父亲陈希真,只见他紧闭双眼念念有词,面前供奉着随身宝物乾元镜,希真忽然睁看眼对乾元镜吹了一遍罡气,那镜子神光一闪,竟出现梁山将领林冲,全身披挂,骑在马上,面目峥嵘,手持丈八蛇矛,那蛇矛上系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细看竟然是祝万年的;那林冲指着对面骂道:“祝永清,你哥子狗头在此!你不敢过来抢吗?”。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声音是林冲的,可竟是从希真口中喝出。连续几遍,希真才住。起身收了法,那镜中之火渐渐淡去。希真对镜子叹道:“玉郎,勿怪为师的心狠,你那眼睛不能复明了,自己心里也苦,丽卿服侍你一生,她心中也苦。为师年近花甲,什么也都看淡了,只这个女儿割舍不下……”,说罢抹抹泪出帐外去了。
这时但见墙上光芒不见,依然是一堵旧墙。丽卿说不出话,浑身只是发抖,此刻若是换了世上任何人,她都会拔剑呵斥对方用邪法离间她父女,唯有慧娘和她多年来沙场征战生死与共,闺阁帐下无话不谈;更何况永清之发狂病症她一直心底存疑,永清乃统兵之人,遇事沉稳,失明最初两月,每日仍让人搀扶着走路,还让丽卿念书给他听。纵有时思念万年或恨梁山,也绝无狂态。但后来便时常发狂,高喊林冲等梁山贼寇在他面前,乃至砸物打人,丽卿突然又想起永清临死坠马喊出的话:“我看不见不是从今日!这一生都是瞎的!”眼泪不由泉涌而出,却不出一声,牙齿几乎把嘴唇咬破。
慧娘怕她昏厥,连忙过来搀扶安慰,丽卿这才大哭出来:“秀妹妹,你给我看这个作甚么?你不如背后一剑捅杀我来得痛快!”慧娘急忙扶她坐下,等丽卿稍缓,慢慢的说道:“那年我在定风庄摔伤,是师傅做法将我带走,我本想求告师傅习学法术再回来报仇,师傅却告诉我在尘世迷途了,这几年一直点化我,让我就像方才那般看到了很多身后看不到的东西,才知道我被人称女诸葛,天生得慧眼。却原来是个愚蠢又眼盲之人。卿姊,你看不到的事还多呢,你也不需埋怨姨夫,他早就渐渐被世上荣华和仇恨闭塞了心窍,但任凭他道术高强聪明盖世,到最后终也是盲人瞎马夜半临渊,他和刘伯伯以为金国会让他们做皇帝丞相,却不睁眼看看金国乃是虎狼之邦,我大宋百姓被金军杀了无千无万,这仇恨就是再过百年也不得化解,给金人当属国简直火中取栗。卿姊你若真嫁了那金兀术,那才是万劫不复呢。你也不须回去了,随我去修行,再过几日,我还要去点醒大哥回头是岸。”
梁山泊岸边,深夜二更
金兀术和哈迷蚩身穿皮衣,眼看着金兵们踏冰渡河,哈迷蚩道:“陈道子这一招算是高明,他一直虚张声势在水泊边征船造船,实际上暗中做法冰冻河面。根本用不到船只。我军事先准备了冬装和涉冰器械,给他梁山来个出其不意。”宗弼道:“计是不错,只是听闻梁山也有道法高明之士,万一做法融冰可怎么好?”哈迷蚩笑道:“小可也想到此节,问过陈希真,他说对方确有懂法术之人,但他做法冻河需要三日,那人想做法融冰也至少三日,三日后我们这边船只齐备,并不耽误行军运粮。”宗弼道好:“我大金兵骑战无敌,水战却不行,这样一来直接攻打梁山头关,真所谓扬长避短。”
两人正聊之际,希真、苟恒、真祥麟和范成龙已经带两万叛军摸黑登岸,后面还有三万金军大队押后,希真传令金军先别上岸,自带叛军接近鸭嘴滩寨子。离得近了才发现是座空寨,也无伏兵。希真和众将商议,范成龙道:“没甚奇怪,主帅做法让天冷起来,那些贼兵定然是没有冬装,只得退回头关了。”众人以为然,下令继续前进。如此行了片刻。忽见四下火光不绝,耳畔边听到三声炮响。
希真忙令三军停步,此刻才发现登岸之兵尽陷在茫茫雾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