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听着屋里的动静,有些面红耳赤,可已经辰时过半,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午时了。再耽搁下去,唐与柔就跑去催唐老头要分家了!
不能再等了。
她敲响了门。
屋内的好事被打断。
杨冕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来搅合老子的好事?!”
宋茗在门外喊道:“杨大夫!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杨冕:“谁啊?滚远些!要看病往前面走,来这儿做什么?还是个妇人呢,你知不知羞?!”
宋茗颇为恼怒,隔着门喊话道:“你这个庸医,张口就问唐家人要一百两银子。你那是什么仙药?你要真有仙药,我生葵儿的时候,怎么没给他用?你要是给他用了,我的葵儿就不会夭折在襁褓里了!”
屋内的急促脚步声挪到门口。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坏老子的好事?”杨冕衣衫不整地开了门,打量了宋茗一眼,脸上尽是怒意。
宋茗愤怒地喊道:“你是骗子,你是在骗我们的钱!”
杨冕被气笑了,恼怒质问道:“你跑来我家,骂我是骗子?我怎么骗你了?”
宋茗问:“你那仙药是假的,你治不好唐豆儿,只是想要银子,是不是?你是和那小丫头联起手来骗人的吧!就跟你和唐云贵联手一样!”
“呸!我可是十里八乡大名鼎鼎的杨大夫!我有的是银子,犯得着对着你家骗吗?上次那是你丈夫死乞白赖地求着我,让我给他住到农忙后的,怎么还赖上我了?哪个大夫没有点压箱底的好药材?那仙药是我游学时从东海的一座岛上求来的,是海上仙人给的。喝下去能起死回生!”
杨冕说的煞有其事,宋茗被他唬住了,犹豫之间,气场减弱不少,抬头问道:“这么说来,这药一旦吃下,唐豆儿一定是会治好的?!”
杨冕傲然回答:“这药能起死回生,你说能不能好?!但你家那孩子身体底子差,吃过这一次之后,要是再犯病,可就没得治了!”
宋茗跺脚:“所以他这个冬天还是会死的!那这药吃了和没吃,有什么差别?!这不是浪费银子吗?!”
“废话!谁不会死啊?”杨冕觉得莫名其妙,“谁都会死,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而已!想要不死,那就去东海上修仙去啊!午时快到了,你家银子筹得怎样了?这小孩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这仙药本该收你们五百两的,是我好心才只问你们要一百两,等午时过后,这小孩就得吃两剂了!第二剂就是五百两银子一剂了!”
宋茗咒骂了一句,转身就跑。
“呸,该死的婆娘拿不出银子,还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的命根子要是软了,就要你赔!”杨冕骂了声,用力地关上门。
……
辰时三刻已过。
唐老头没等到宋茗回来,就先将族老们叫上,去了里正家。
唐与柔和唐幼娘已经到了。
她并没有换掉她的破衣服,只是稍作清洗,重新整理了头发,样子依旧凄苦。可她挺着脊背,在矮桌边端正地跪坐着,面沉如水。
在她身后,唐幼娘跪坐在角落,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
唐老头见过里正后,不断地发出叹息声,感慨道:“这两个丫头是真的好,是真的好啊!我唐家有这两个丫头,我老头子,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们为了给弟弟治病,甘愿嫁给郭少那般人物……都怪我老头子没用……”
三叔公摸着花边胡须:“枫弟,我看根本就不用这样。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大家伙凑一下,不就有了吗?何必让这两个小丫头嫁到邻村郭少家去?”
赵里正也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插话,可如果你们银子不够,我可以借给你们。大家伙凑一凑,完全不需要两个丫头被这般对待。”
唐老头:“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家那个恶……”
他一定想吐槽唐老太。
唐与柔哭泣着,用抽泣声打断他的话,面带凄怆:“赵爷爷,各位叔公,你们有所不知,那郭少是邻村恶霸,我如今被他看上,再怎么躲都是躲不了的。我记得三叔公家里的明桃哥也在私塾上学呢……与其后续再和他掰扯,惹出事端来,毁了家里读书人的前途,坏了我唐家的名声,还不如就此跟唐家划清界限!”
三叔公听见她提到自己家的读书人,顿时也有了些危机感:“说得也是有理!只是这太亏欠你们了。”
“不亏欠的,女儿家的总要嫁人的。”唐与柔摇头,又道,“交过赋税后,大家手头本来就不宽裕。去年灾年,很多人家里毫无收成,今年额外又花了不少买种苗的钱,还要准备过冬……若是让大家在这个冬天挨饿受冻,怕是会折煞了我们的福分……只怪豆儿的病生得不是时候……”
“唉……”
屋内众人都是一阵长吁短叹,又对唐家四房这对姐妹的懂事啧啧称赞。
赵里正道:“这两个孩子真是太懂事了。我当里正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没及笄的小丫头提出这样的要求。用的竟还是这样的理由,你们当真是有心了。你们可想好了,一旦和长辈们分开了,以后无论是生老病死,都和唐家无关了。以后,你们单成一户,死后不能葬入唐家坟墓中,牌位也无法进祠堂。”
唐与柔点头,坚决道:“我们现在只想救唐豆儿!”
“好。”赵里正拿过一个竹简,提笔开始默写分家所需的案牍文字。
这个年头已造出了纸,但纸张价格昂贵,只有皇亲国戚和大官才会用。像里正这样连品阶都没有的村官,自然是用不起纸张的。
更何况,竹简相对于纸张更厚重,不容易遗失破损,赵里正所出的所有凭证都是写在竹简上的。
等他写完后,只需将唐老头和唐与柔、唐幼娘、几个族老们的名字都写上,再按他们的手印即可。
“姐姐……”唐幼娘皱起眉头,突然轻扯唐与柔的衣角。
唐与柔会意,对她点了点头。
她和幼娘是分家了,但唐豆儿还没上她们这条贼船呢。
都这样大张旗鼓地脱身了,当然得将他也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