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脖子很难将气管捏断,更容易致人死亡的是脖子两侧的颈动脉。这要是压久了,冠脉供血不足,心跳就停了。
唐与柔试图掰开疯伯娘像爪子一样的手指,艰难地挣扎着:“疯伯娘,我是你的邻居啊,我跟村里那些婆子们不对付,绝对不会说出你的秘密的!”
疯伯娘凤眸冷淡,不为所动,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敌意:“你胆敢跟踪我?!”
唐与柔憋得脸色通红,瞪着双腿,觉得双手发麻,费力地解释着:“我想来山上捡些山货,山中起雾了,见你独自上山,担心疯病发作,这才跟来的。我所言句句属实,你可以……咳咳,你可以看我的竹篓!”
她们在说话时,那公子从石潭另一头上了岸。
氤氲雾气中,他任由湿漉漉的长发滴着水,慢悠悠穿好裤衩子,披上帛衣,袒着胸膛在竹篓便蹲下,取出其中草药翻看一二。
等唐与柔申辩完,才抬头,悠悠道:“她懂医术,说不定认识于医圣。不如先放开她,由我来问问话。”
疯伯娘不置可否:“她是唐家四房的小丫头片子,连字都不识,若是真懂医,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故了。”
虽然这般说着,还是松开了她。
唐与柔失去桎梏,跌坐在地上,努力深呼吸来抚平狂跳不止的心,抬眼望着朝她走来的男人。
这男人大概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清秀,黑眸灿若星辰。光看这清隽容颜,还真会将他当个善茬。
然而他敞着衣服,健硕胸肌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身躯纵横着多处兵器之伤,其中一道还在心口要害部位,像是几经在九死一生中逃脱。
丝帛衣说明有钱,会功夫又有这么多伤,说明经常打斗还会豁出性命,再加上隐居深山,一旦被发现就要杀人灭口……
零零总总的信息,汇聚在脑海。
唐与柔浮现出了一个最靠谱的职业——劫富济贫的山贼头子!
为了活命,她心思急转,抱住双拳,对他作了个江湖人的揖,粗声粗气道:“这位壮士,我加入!”
司马煜扬眉,啼笑皆非:“嗯?”
“这位壮士想必就是大当家了!我唐与柔今年十四,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手脚勤快,洗衣做饭除尘喂猪统统不在话下!请大当家收留!”
她说得慷慨激昂,单膝跪地,一脸坚毅。
司马煜的笑意更浓,并不解释,将唐与柔拉起来,问,“小丫头,这天南星你摘回去,打算如何用?”
原来是考医术!
莫非这伙山贼缺大夫?
唐与柔飞快抢答:“天南星,解毒消肿、祛风定惊、化痰散结!”
那公子眯起眼,追问:“如何炮制?”
“我想想……”唐与柔回忆了一下,答,“去皮去根须,泡白矾水里加热煮沸,泡个四天,再加生姜片煮。然后捞出来晾得半干,切薄片,阴干就成!如何,我的医术可否加入山寨?”
那公子却突然目露精光,用力扣住她的肩膀,问:“你怎知这法子的?谁告诉你的?!你果然认得于医圣?!”
这能承认吗……
她潜意识觉得康晋王朝的老大夫都是男人,能被称为医圣的,一定是个老头。
便讪笑着胡诌起来:“自从落水后,晚上梦到一个老头给我讲药材,莫非他就是于医圣?”
肩膀上的手松开了。
司马煜叹了口气,喃喃道:“莫非于医圣去别处隐居了?罢了,你将这药服下就能走了。”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她。
将这药服下就能走了……能走去哪儿?
话可以乱讲,药不能乱吃啊……
唐与柔惊恐盯着药丸,抗拒地退了一步。
身边,疯伯娘扼住她的脖子,接过药丸往她嘴里一塞,恶狠狠地说:“不想死,就乖乖吃下去!”
咕嘟(咽)……
呜……
片刻后,药起效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当唐与柔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村北荒地。
脑袋晕乎乎的,只记得自己上山采药,然后就没记忆了。
眼前突然闪过一道蓝色灵光,化成一只小福鸟,飞走了。
啥情况?
奇怪,难不成她是掉下山,砸晕了脑袋?
她疑惑着将竹篓背着,回了破屋。
……
日落时分,唐家人围坐在桌边吃着飧食。
黍米糊糊是沈秋月煮的,菜饼是唐菁揉出来的,但她和小菁却没能上桌。
那天晚上唐与柔大闹医馆,是由沈秋月和小菁领着去的。唐家人觉得唐云贵被杨大夫迁怒,主要是她俩的责任。
唐老太惩罚她们不许吃饭,还让她们编麻,不编完不许睡觉。这会儿,三房母女坐在院子边上,用腰机编着麻。
装病的唐云贵倒是上了桌,和爹娘兄嫂讨论着怎么回医馆治病。
宋茗在桌上一直很弱势,将中午在破屋的遭遇对家里人说了,缩着脖子,说:“柔丫头不愿意去道歉,这银子怕是要不回来了。”
唐老太骂道:“这个杀千刀的搅家精,烦人的灾星,走哪儿克哪儿,当初她生出来的时候,就该把她在襁褓里掐死!”
唐云贵叹气,说:“杨大夫明明打赌输了,怎么就不认账呢?”
老大媳妇章秋芬担忧地说:“我就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万一要是生不下来,稳婆得去找杨大夫,他不愿来给我接生,这可怎么办?”她说着又开始反酸水了,恶心地呕了几声。
老大唐云富听见作呕声,恶心地吃不下饭,数落着自己的媳妇:“想多了吧你,你好好的,怎么会生不下来呢?你越想这事儿就越生不下来,别胡乱想不就好了吗?”
章秋芬听见,嘤嘤嘤地哭泣起来。
一家子稍微劝了几句,却都开始为老大媳妇的事而担心。
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个医馆,除非上县城才有更好的大夫,但那里看病也更贵。
现在因为唐与柔而得罪了杨大夫,以后他不给唐家人治病可怎么办?
唐老太愤恨地责怪唐老头,说:“都怪你,当时要是跟那三个灾星分了家,现在就没这事儿了!”
唐老头提到这事儿就生气,责怪道:“就是不能分家!你说他们三个是灾星,让他们住破屋就行了,干啥非要分家?再说了,要是那一两银子你同意赔,我干啥还拿出十两银子给她们?”
唐老太呸了一声,骂道:“败家的老东西!知不知道家里有多穷?”
唐老头难得拿出家主的威严:“你说什么玩意儿,我才是家主,你个老泼妇,还敢骂我?!再骂我就休了你!”
眼看着唐老太和唐老头吵起来了,老大唐云富道:“爹娘,既然柔丫头会医术,就让她给二弟治腿不就成了?”
章秋芬附和道:“是啊,要是她真会医术,我们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用去看大夫了。那诊金多贵啊……”
唐云贵顿时着急了。
他这腿是为了躲徭役而摔伤的,根本就不严重,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好透了。但医馆里包吃包住,不用干活,还有药童会来推拿,给他按脚,这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
他不知道唐与柔医术到底怎样,但她既然能惹到杨大夫,说不定真的很厉害,能看出他是装的呢?这样的话不就露馅了?
他急忙拒绝道:“她从小到大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会医术?我以后还要去县城里做活,要是腿就这么被他治坏了,那要怎么整?”
宋茗悄悄白了唐云贵一眼。她本来是不知道他装病的,可去过破屋后,她跟唐云贵吵了一架,她男人也是着急了,跑了几步追上她。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是装的。
这要是被唐与柔拿住了把柄,一直用这事儿来勒索他怎么办?
宋茗帮着推辞,道:“说是治好了,可三弟妹的腿肿得跟窝窝头似的,哪里是治好了?阿贵得去县城里干活,万一以后成了跛子,没人要他可怎么办?唐家还仰仗着他从城里赚来的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