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祁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府里,只觉心力交瘁,父亲的万般期望与内心的向往相悖,他根本无意为官,成为父亲在朝中的助力就难再保住心中的一片净土,父亲做事的手段有时不得不令人心寒。
蝉鸣聒噪,惹得人没来由的烦躁,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进了大哥住的院子。
大哥早年奉旨平定边疆战乱,虽然大胜敌军凯旋而归双腿却受了重创,这辈子很难再恢复,以前的大哥征战沙场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是他心中男儿的榜样,体弱多病他一直都对大哥羡慕不已,可受伤后的大哥意志消沉,闭门不出,落寞难挡。
屋内的烛光还亮着,站在门外能隐约看到大哥正端坐在书桌前的身影,李程祁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问话:“谁在外面?”
他忙推门进去,立在门口:“大哥,是我。”
许久未见,大哥身形依旧俊朗,眉宇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只是一双曾经盛满自信的眼睛黯淡无光。
“是程祁啊——近来身体可好?”
桌案遮住了李程皓坐在轮椅上的下半身,男子长得阳刚俊朗,英挺逼人,曾引得天下不少女子芳心暗许,可叹本该自信飞驰的眼眸如今神采不再。
李程祁面露轻松,在大哥面前,他才能卸下一丝压抑:“还得灌那些庸医开的药,苦得我真想把那些药都倒掉,大哥可好?”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忘了大哥如今的状况,下意识地问出这一句不正是在大哥的伤口上撒盐么?
“大哥——”他不是故意要勾起大哥的伤心事。
李程皓苦涩地一笑,并不怪他:“我的身子就这样,谈不上好与不好。”数年如一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上,好与不好,又有何差别?他早已是废人一个,雄心壮志一天天麻木消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哥的消沉,深欠在他落寞的神色和孤寂的话语之间,是他不好,引得他难过了。
“大哥可曾怪过父亲?”
李程皓右手随意的放在书上,另一只搭在腿上的左手在听到弟弟的询问后不经意间握紧成拳,几乎快要发出骨骼紧压的声响,半响过后他松开手指,淡淡道:“上阵杀敌,是我自己的选择,男儿当如是。父亲为李家思量谋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身为主帅,在沙场上大意轻敌,为眼前的胜利所惑,搭上了一双腿,能保住性命算是上天的厚爱了。
李程祁一点都不想看到大哥现在的模样,他的大哥应该是英姿勃发,无勇而不胜的好男儿,而不是眼前这个沉浸在身体的残疾中,寂寥悲哀的男子。他心中悲愤交加:“父亲这几年对你的不闻不问,大哥也不恨么?今日父亲叫我去书房谈话,劝我参加科举,走上仕途,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哥和姐姐为李家所做的牺牲,父亲对权势的迷恋,已不是单凭亲情能够阻止的。“
大哥从小被送入军营,从一个低等的士兵晋升为征战四方的将军,吃尽苦头,历尽磨难,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对大哥一直要求很严,有时甚至严苛到他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大哥那年率兵去边疆作战,一去便是一年,他在京城听到战乱平息大哥即将胜利回朝的消息,兴奋的几晚睡不着觉。可是等到军队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他看到的却是坐在轮椅上,失去了站立能力的大哥。
他心中的痛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心中一直树立的目标,就这么的轰然坍塌。
而他那位眼里只有权势的父亲,在数位太医宣布大哥的双腿救治无望时,半句宽慰的话都没说就出了房门,再也没有踏入大哥住的院子。
他打心底里厌恶父亲的冷漠,为了父亲的亲情而入仕途为官,他做不到,何况这座冰凉府邸里的亲情,本就薄如蝉翼。
“程祁,大哥累了,你出去吧。“当年意气风发,出尽风头,战场上血腥残酷的教训如今让李程皓变得软弱无能,早已没有从前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远大抱负了,他眼底的灰暗落寞,连这微动的烛光都照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