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烛光透亮,一老者安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凝重得看着手中的信,岁月的刀毫不留情地刻在他脸上,老者面染风霜,鬓角灰白,眼角有明显的皱纹,但他目光矍铄,锐利精细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一切,露着奸诈的暗芒。
握着手中薄薄的一页纸,李釜皱着眉叹了口气,信中传递的消息不容乐观,看来是时候该有所行动了。他一个月来称病不朝,静静观望,思量应对之策。
皇帝这一年不断重用年轻的官员,打着推行新政的幌子借以削弱一帮老臣子在朝中的势力,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当朝丞相。不但京城朝廷中的大小官员都开始频繁调动,就是地方上他费尽心机安排的主要官员也都在这个月接到了调令,被遣去别处上任。
李釜锐利的眼中寒光一闪,看来这个最初倚靠他的势力支持得以上位的皇帝经过这几年的蛰伏,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逐渐的要脱离了他的控制了。
他抚了抚发白的胡须,面露冷笑,他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辅佐两代帝王,岂会被这点风浪难倒?他多年盘算在各处安插官员,势力盘根错节,单凭皇帝现在的本事,想要动他,只会是两败俱伤。
李釜从太师椅上起身,手举着书信凑到火烛前,火舌将信纸一寸寸吞噬干净,只余下灰烬,他眼芒幽深,既然皇帝大刀阔斧改革朝政,那他这个丞相势必要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李程祁敲门后踏入书房,老者正手举着一封信在火烛前烧毁,信纸化成灰色的余烬,风一吹便四散开来。他看在眼里没有多问,丞相府暗中豢养大批的死士和探子,父亲从不瞒他,父亲的侧脸映在瞳仁里,一如从前的陌生。
少年怀揣恭敬地请安:“父亲。”他的父亲身居高位,乃一国丞相,辅佐景国两位君主,可面对这样的父亲,他却始终亲近不起来,对父亲,他一直恭敬疏远。
李釜看了看他,目光并未在少年身上久留,他坐回太师椅:“你近来的功课做的怎样?”
李程祁老实道:“孩儿这几日读了《国策》。”他捡了书中精要的意思加以谈论,言辞准确,逻辑清楚,对面太师椅上坐着的老者一边喝茶一边略加赞赏的点头。
李釜放下茶杯,程祁天资聪颖,悟性超凡,他刻意栽培,要的是有朝一日这个孩子能入仕途,成为他在朝中的支柱,延续他李家的荣耀:“祁儿,再过一个月便是科举,明日起几位教习的师傅会来府里轮流授课,你务必用心学习,到时参加科举高中,为父在朝中自会从中帮衬。“
李程祁心中一片冰凉,父亲打的盘算他怎会不知?幼时他便熟读四书五经,再大些父亲请了天下的学士为他授课,教他学习治国为官的道理,父亲用意之深,在阿姐进宫选秀之时表露无遗,贪恋权势的父亲,却要三个孩子为家族利益牺牲。
再过一月是科举之日,天下追逐仕途显达之人可借此一展抱负雄心,搏一个灿烂光辉的锦绣前程,可是父亲却没记起半月之后就是阿姐的生辰。阿姐入宫多年,碍于宫中规矩他们甚少见面,不知她过得可好。颜汐在宸王府的遭遇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听了之后更为阿姐担心,后宫暗潮涌动,帝王之心深不可测,阿姐必定如履薄冰。
生在这样一个家,他心中何尝不是万般无奈?
他小心的推拒:“孩儿体弱,恐怕会让父亲失望。”娘亲难产,他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多病,羡慕同龄的孩子体魄康健,长大后却庆幸得以借这副不争气的身体为由,推迟了入朝为官的年月。
李釜翻开桌上的折子,边写边道:“我已询问过为你诊治的太医,你的身体虽不至如普通人壮实,但近年转好了许多,参加科举不足为虑。”老者握笔疾书,神色之中没有半丝身为父亲的关切,仿佛少年的身体状况,只是他加以利用的阻碍。
李程祁胸中浪潮翻滚,他唯一能够摆脱仕途的理由也被父亲拒绝了,他心中苦涩酸胀。父亲在乎的从不是他虚弱多病的身体,而是在他为官之后能为他带来的利益。父亲醉心于玩弄权势,却吝啬分出哪怕一顿饭的时间给他,亲情淡薄至此。
看着老者写完折子,他不知哪里涌上来的力气,坚决的吐露脑中所想:“父亲,我不想入朝为官。“压抑太久,这句话他早就想大声说出来。
“逆子!“李釜气的大吼,脸上是对少年违背他的滔天大怒:”你大哥身残病体,已无指望;你二姐在后宫势力不稳,而你整日寻欢作乐,不思进取,如何担当我李家大任?我李家难道能永远倚仗老夫?今日你给我闭门思过,好生想清楚!“
李釜气冲冲起身离去,夜风从敞开的房门汹涌灌入,李程祁使劲地将眼眶里的清泪逼回去,他的好大哥在父亲眼中已是身残病体,毫无利用价值了,偌大的丞相府,没有家的气息,冰冷的没有一点温暖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