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场的另一侧,有个不大不小的草亭,刚好能提供天然的遮蔽。亭外几步远烧烤的野味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发出滋滋的声响,肉质焦嫩,几个婢女在亭内里面准备着膳食,再远些是几个侍卫,冷凉也在其中。
在草亭里用膳,似乎别有一番风味。食物的香气飘过来,勾引着五脏六腑,颜汐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进食的欲望了。
三人落座,颜汐恰好在楚澈对面。感觉到楚澈的目光,她抬起头来,朝他淡淡一笑,继而拾筷夹了一块烤肉放进嘴里,轻轻咀嚼几下,外焦里嫩,唇齿生香。景国虽与周边那些放牧为生的小国摩擦不断,但皇帝似乎很喜欢这种关外草原部落的烧烤,于是贵族高官之间纷纷效仿,以至于这样的吃法现在还流行着。她的悦兮楼以酒名扬在外,酒肉不分家,自然也少不了烤肉。倒是宫廷厨子的手艺更甚一筹,烤肉在口中分毫不觉得腻味,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片。
这是楚澈第二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美得惊心动魄,却好像故意不让这股美感渗透出来,蛊惑于人。她身上透露出的淡淡的疏离,和她的清澈澄亮的眼神如出一撤。她的长发黑如墨染,直达腰际。她的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却不施半点胭脂。她举手投足的气质不输给他见过的贵族小姐们,却惟独没有弱不禁风的娇柔。她安静的细细咀嚼,仿佛进食是她此时唯一关心的事,让人不禁想知道眼前的食物到底是怎样的美味。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片刻的失神和恍惚。这样熟悉的眉眼,会是单纯的巧合么?还是有心之人所为?安排一个足以惑乱人心的美貌女子在离身边,进而接近他,是何目的?
楚离放下空酒杯时,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皇兄,你要尝尝这酒。”说罢端起酒壶添满了楚澈面前的酒杯。
楚澈不觉有什么特别,执起酒杯啜了一口,眉头微皱,酒味泛着清苦,虽是味道纯净,到底比不上宫中的酒来得口感华丽,然而等咽下后一小会儿他慢慢感觉到酒的香醇在口中弥漫开来,甜而不腻让人倍感清新,竟有这般独特的酿法,楚澈赞道:“好酒,苦味散去之后方有回甘,酿酒人确实匠心独具。”
楚离看到颜汐疑惑的表情,才道出真相:“是悦兮楼的酒。”得知悦兮楼是她辛苦经营,他费尽心思命人将每一种酒都弄了些回来,不知道她究竟想了什么法子,只要是悦兮楼酿的酒,都是供不应求,想他堂堂一国王爷,也是花了不少力气才凑齐了每种酒。
颜汐没想到楚离会把她酿的酒带来,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喃喃道:“是月下美人。”月下美人是她酿的新酒,在京城市场上售的不多,之前因为她露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酒便跟着身价倍增。若燕好几次都催她有空多酿造一些,以免断了供应。楚离能得到它,应该花了一些心思。
“你酿的酒,皆不是凡品。”头一回尝这酒的味道,他不知不觉就想起她的眼神,平静而冷然。
楚澈看着二人的互动,没说什么,喝下了杯中残余的酒,酒名取美人二字,何以与酒味由清苦转向甘甜搭上关系?第二口,他明显感觉苦味与甜味都重了些。酿酒不见得多难,能利用人的味觉制造出不同的口感,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酿酒师傅也很难做到。
楚澈手执空杯,修长的指轻轻摩擦着杯沿,幽深的眸寂静无澜:“酿这酒的背后可有什么故事?”
“哦,这酒还有什么特别的来历?”楚离一听,来了精神。
颜汐一顿:“确实有这么一个故事。”
“传闻当年中秋佳节,先皇在宫中设宴,宴过中旬,一位后妃身着霓裳舞衣,脚踏飞旋的花瓣而来,身姿轻盈,舞步蹁跹,以一支旷世绝舞惊艳全场,重获荣宠,在后宫一时风光无限。只可惜,天妒红颜,不出一年这位娘娘便香消玉殒。”
颜汐说完低下头,犹觉些许伤怀,世人只看到后妃身份高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有谁懂得这当中的辛酸?得宠之时,将你捧上云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失宠之时,则是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好点的得个冷宫青灯的下场,孤苦抑郁而死。后宫女子相斗,比起江湖朝堂或许更为残酷。
“月下美人,说的不是女子若隐若现的美态,而是女子再怎么美,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若是没有人珍惜,很快便枯萎下去了。”
颜汐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发觉气氛不对。她话音落下后,身边的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说错什么了么?
这时,亭子里又多了个人。先前年老的宫人弓着背上前,掩手俯在楚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便退到一边。
颜汐不着痕迹的看了楚离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寂寥和,悲戚。
楚澈起身,甩了甩衣袖:“罢了,朕乏了,曹笙,回宫。”
“是,皇上。”曹公公站到皇帝身侧,恭敬地低着脑袋。
楚离仍是坐着,声音不复刚才的清朗:“皇兄,急着要走?”
“朕是一国之君,没你的闲情逸致,你真闲得慌,朕便下令免了你不上朝的特权,准你进宫帮朕批阅奏折。”
楚离轻笑:“皇兄,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是继续做风流王爷来的痛快。”
“收敛点,朕不想三天两头就受到臣子揭发你的奏折。”
“臣弟遵旨。”还是调侃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