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元竟然真的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从车上看到偌大的花园里竟然没有一个病人,我就觉得不对劲。那时我就在想,这里的病人究竟是不想出来还是不能出来呢?
今天份的药已经吃完了,口里的苦味一直消不下去。或许也有心理作用的成分,但明知道那个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要往下咽确实让人很反胃。
我和朝医生达成的那个协议让我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把药丢掉。吃药总比丢了命强,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虽然那个药不会马上杀死我但我总觉得继续待在这里自己会慢慢腐烂。
扮演一个听话的病人没什么难度,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我不想待在这里,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感到窒息。这里的人也只是剩个人的躯壳而已,我从他们眼里看不到人性的光芒。
明明太阳光会照射到这里但我总觉得它从没有真正光临过这个地方。每一处地方都像挤满了阴魂一样,死气沉沉,阴森不已。我不敢踏出病房,除了猜测之外我不想见识到这个鬼地方的真面目。
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下一秒会出现一截手指或别的东西。我很少会碰肉菜,因为上一回我吃了一口就觉得肉很腥,然后直接把它吐在了餐盘上。收餐盘的阿姨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她都是拿了就走人。虽然浪费食物不好但我怎么也吃不下。
我忽然觉得,有的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果慕降还在我的身边的话,我一定不会这么无聊。】
【那些药的副作用开始显露了,我真的好难受啊。如果每一天都要重复这样的折磨,我宁愿不要这条命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我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护士应对这些似乎很有经验,她会在药效发作之前给我用上束缚衣和束缚带。在这里根本感受不到人该有的尊严。我觉得自己和待宰的牛羊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只有死前感受到恐惧和疼痛,我则每一天都要和不同的副作用对抗。
如果熬不过会死的吧,我一边盼望着这样的生活早点结束一边对死亡感到忐忑。如果我死了或许连一个为我难过的人都没有。
我不能死,我还没有和慕降道别呢,这样狼狈而悲惨地死去根本就不是我所想象的结局。我必须要活下去,因为如果连我也不想活下去那么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人希望我活着了。】
【查房的护士换了,我挺喜欢她的。她和我见到的其他人很不一样,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生机与活力。那是我自己都不具备的东西。
我并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哪怕她主动搭话我们的对话也仅限于她问我答。我开始期待起和她见面,因为那使我觉得自己还有点像正常人。在这个地方正常交流就是奢望。
慕降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我担心他,可我又会避免频繁地想起他。我怕我已经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怕重逢只是一场空,我怕最后我只有我自己可以依靠了。
我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许交个朋友能让我不再多想。他看到我这样会觉得欣慰吗,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提过想要和别人交朋友了。可是,我还是更想要他陪着我……】
【今天小护士头上夹了个橙子发夹,那挺适合她的。她见我多看了几眼还以为我喜欢想摘下送给我,但我拒绝了。我问了她的名字,她原来叫席月啊,名字有点好听。
我觉得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工作的地方究竟是什么鬼样子,不然她怎么会建议我多出去走走呢?有时候知道的东西不多也挺快乐的。
好羡慕天上飞过的鸟,虽然没有屋檐遮蔽但它们过得简单而充实。我宁愿为了生活而忙碌也不希望再体验这种等死的生活。人的想法变得真快,我从前不喜欢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失去留意人生风景兴致的枯燥生活,但当我真正过上不用为了吃食而操心的生活时我又觉得没有任何自由。
我的不满足究竟是来源于我的贪心,还是别的什么呢?现在我觉得没有慕降陪着的生活失去了美好,从前我却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和他发脾气。或许只有失去或得不到才会不断在心里美化那样东西或那个人。
在一起的时候想不起来要珍惜因此总是计较一些不重要的细节,失去了又开始懊悔曾经的不珍惜。我觉得这个循环有些熟悉,以前的我似乎也经常在里边打转。比起不断地刺伤对方再也不见是不是更好些呢?】
【昨晚,我看到有个男人杀了一个女人。我不觉得那个女人会活下来,这个地方已经让我对人性不抱希望了。这件事情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看到站在窗边的我,但我觉得他可能知道有人看到那一幕了。我看到他抬头了,或许我愣神的时候也存着想借他的手自杀的心思。明明做好了接受最糟的结果的心理准备,可我还是好怕。我不敢再拉开窗帘,不敢睡熟。秘密会让人心情沉重,我觉得好难受啊,慕降,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送来的餐饭中多了一份水果,总算有些我能吃得下的东西了。小护士今天和我说了些她和她男朋友之间的甜蜜故事,我看到她笑得一脸幸福竟然也觉得有点开心。
最开始的时候,我会坚持把门关上,哪怕身上没有一点力气也要爬起来关上门。密闭的空间会让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但现在我似乎不像最初那样在意门是否被关上了,因为我知道关与不关都阻挡不了人进来。
曾经的坚持在不同的环境里会被一点点瓦解。等到我离开的那一天我还是我吗?我是否又能等到那一天呢?
小护士说这里有定期探视的日子,我刚听到的时候竟然联想到了监狱。哪怕我没进过监狱,我依然觉得这里比监狱更可怕。
如果有接触外边的人的机会,那么为什么没有人求救呢?他们是觉得不论如何都不会获救吗?我觉得那样很可悲,我不想成为那样麻木顺从的实验品。
我觉得自己被完全遗忘了。慕参和慕元没来看过我,我觉得他们以后也不会来的。我究竟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我现在只记得我进来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了。在这里没有记时的工具,我的活动范围还是限于这个病房。出去或许可以看时间但我不想面对未知。如果不确定能否成功逃走我不太想出去。当时间的概念被完全模糊化之后我觉得每一天都好漫长啊。
回忆过去是我在这个病房里常做的事,动动脑子就可以办到的事不会让我觉得麻烦。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我对慕降并没有很好。】
【护士长来巡视病房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她胸前戴着的名牌,因而知道了她的名字。为什么小护士没有这样一个名牌呢?可能是因为小护士的职位不高吧。
我看到那个男人之后的这几天都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如果不是看到之前的日记我都要以为那是我的一场梦了。看日落成了我在病房里的唯一消遣,不过在天黑下来之前我都会拉好窗帘。
小护士还是会劝我到花园里散散心,但我不想出去。今天朝医生让护士送来的药片是枫叶状的。我突然想知道,我和慕降种在屋后的那棵枫树现在还活着吗?明明那棵枫树最开始只是山上的一棵普通的树,但它先在却和慕降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或许是看腻了窗外满目的松树,我竟然想看看不同的景色。我不能出去,以前我能和慕降独自待在屋子里,现在哪怕只剩我一个我也可做到的。
外面能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看看这个单调的病房就能知道外面的景色肯定是重复而没意思的。既然我都能想象外边的模样那么我就没有什么出去的必要了。】
【小护士今天来得比往常早,她看到我餐盘里快要吃光的那份水果时有些惊讶。她说了我才知道我这一份明显超过了标准的份例,她还以为是厨房出了错但我请求她保密。
明明只是一份水果,我却看到了这个地方还有正常人存在。原来这样一个细节就能令我感动了啊。
小护士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不叫她的名字,我没有解释原因,因为我觉得这个理由让人有点不太能说出口。名字是三个字的时候叫两个字会显得亲近点,两个字的名字不好叫,我总觉得直接叫名字很生硬但是小护士就不一样了,它就像是一个带着亲近意味的特殊称呼。
她身上喷的柚花香的香水某一瞬间遮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药吃久了我竟然有些不敢坚定地认为自己没病,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药呢?我觉得自己血肉都仿佛被药味浸染了。现在才发现以前需要慕降哄着才肯乖乖吃药的自己实在是太娇气了。
从前有人哄,现在生死都无人在意,这其中的落差真叫人难受。以前我渴望一个幸福的家,后来我想要慕降按照的想法来爱我,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有得偿所愿过。】
【现在我宁愿副作用是神经性疼痛也不愿意是别的。早上吃完药后出现眩晕,我觉得天花板在旋转。眩晕感让我连站也站不稳了。我觉得自己踩着的地板活了,一直动个不停让我站不住脚。
午饭后吃的药则是让我忍不住呕吐起来。虽然我午饭吃得少但肚子里什么也没有也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胃酸伴随着呕吐物的上涌而经过喉咙导致我的喉咙有些不舒服,我觉得嘴里的那股酸味一直散不掉。
晚上的药让我隐隐有些头疼但我没说,我可不想被绑到床上。有些情况在我的掌控之中可以减轻我的郁闷而且瞒过他们我会有种成就感,仿佛我将他们戏耍了一顿。下一次我可能还会这样做,毕竟这也算给我找个乐子了。
我从坚果里发现了几颗生瓜子,我把它们挑了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把它们种到土里然后看它们开花结果。】
【今天看到一只小鸟衔着一条细长而扁平的草飞过,也不知道它究竟把窝搭在哪里。落日还是挺好看的,但我看着竟然一点也不想笑。】
【小护士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今天她说了些奇怪的话。她最好不是想要逃离,我不用试也知道这个地方进来容易却不可能轻易出去。我更担心的是她会做出什么给她自己招来祸事的举动。
明天我一定要劝她别做傻事。】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想要逃离这里而且还找了想法一样的人一起,我不知道那些人靠不靠谱,但我知道不管成不成功她的举动都很冒险。
担心她使我没什么心情吃饭,不过什么都不吃是不行的。我答应过慕降要按时吃饭的。
今天下雨了。如果窗能开的话我就能呼吸到雨后清新的空气了,外边的空气被过滤装置过滤后才被输送进屋子里,它更干净了但失去了自然和纯粹。
空气过滤装置可以有效减少细菌和浮尘,但我觉得它有点多余。习惯了所谓的洁净空气外出的时候身体也还要重新适应外边的空气,没必要。科技飞速发展,我却觉得人本身更脆弱了。】
【今天我吃完水果后发现垫的塑料膜下有一张纸条,内容相当于来自一个善良的人的友好问候。看完后我把纸条撕碎然后冲到了下水道里。
我并不打算在这里交个笔友。先给甜头然后再让你付出代价是一种常见的骗局,我并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但不知道写纸条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绝不会轻易交付信任。
坏人是没有固定特征的,暖心的字句也不是只有好人才能写出来的。多出的水果我可以视为善心发作,但太多的善意只会让我惶恐不安。
我怎么会有那么幸运的时候呢?难道这个地方里的好人还能被我全都碰上吗?我要保持理性的态度。】
【她需要我的帮助,哪怕我明知道其中的风险我还是没有拒绝。但我不打算逃走,如果我要回去又被送来这儿,我觉得我会发疯的。
后厨卸货的地方可以弄到车辆,而且那里通向没有守卫的侧门。我并不清楚这里的布局,如果情况和她说的一致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她说这几天都是在忙着打探逃生的路线,我不应该因为了她接连几天不出现而生闷气的。
在一段新建立的关系中我没有要求别人围着我转的权利,但我总想得到更多。慕降不在身边我才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和心理,如果我能早一点有那个觉悟就好了。
总之,希望一切顺利吧。】
【我错了,这里根本就不是能以死逃离的地方。席月竟然不像我想的那样无辜,她不止骗了我,她还骗了其他人。我终于知道了她的男朋友究竟是谁,竟然是那个在松树林附近杀人的人。
我不该轻易相信她的。突然发现自己好蠢啊,现在回忆起来她之前的言行确实存在着不少破绽。我其实不太想写下来,但想到这些内容既不会有人看也不会有人看懂后我心里的抵触就少了点。
我杀人了,虽然那是席月抓着我的手强迫我犯下的罪行但我手中的刀确实捅进了相对柔软且有重要脏器的腹部。我挣脱不了她的钳制,只能被迫看着锐利的刀在那人的身体上戳出一个个血洞来。刀上是血,我和她的手上也都是血。
那时候我竟然觉得被刀扎穿的掌心没有先前那么疼了。心里强烈的罪恶感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火焰灼烧着伤口的时候是真的很疼,我能听到自己的惨叫声在厨房里回荡。这算是我因为杀人而得到的惩罚吗?如果算的话,慕降知道了这件事应该就不会怪我了吧……
我真的尽力救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从伤口上闻到了一股焦味。左手上的伤口看上去好恶心,它会烂掉然后长虫吗?我好想你啊慕降,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呢?
你说过憎恨一个人最终困扰的只是自己,可是我真的好恨席月。她骗了我,如果不是她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希望她消失,我恨她!】
【今天的水果量不多,这很正常因为多给我点的人已经死了。这还是席月亲口和我说的,她果然没有一丝愧疚感和负罪感。
我之前怎么会把她当成一个好人呢?】
【好疼啊,哪儿哪儿都疼。每吃一次药我都觉得自己像被切成了碎片。每次副作用过去我的身上都会增添被束缚带勒出的新伤。今天我做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举动,我用带着细汗的手按伤口感受伤口被盐分刺激到的痛感。
精神的长期疲惫使身体免疫力降低,潜伏在身体里的病毒开始在我的身体里肆虐。我的身上开始出现水疱。朝错不让用药,我觉得这挺符合他的作风的。没有出现皮肤疼痛是我唯一觉得庆幸的事。
朝错用手术刀划破了我腰右侧的一个水泡然后提取了泡内积液。我不喜欢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以及被像看试验品一样的目光盯着。】
【明明之前手上划了道小口子我都受不了,但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承受疼痛的能力似乎提高了不少。
不论是疼出一身冷汗还是疼到昏死过去我都经历过,我似乎开始感到麻木了。之前我常常会想起慕降但我最近开始长时间发呆,什么也不想仿佛身体成了这里的墙,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
我的感情似乎在消失,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不想成为这里的一部分,慕降,救救我……】
【之前一直觉得左手的伤口难看,我能不看就尽量不看。但现在我却不怕看那个伤口了。他出现的时间长了,我竟然还能从心底里接受它的存在。
席月的嘲笑并没有惹怒我。我现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在没有能力反抗之前一定要忍耐,忍到她觉得无趣就好。如果我害怕她就会获得施虐的快感,这个“治疗”将持续更长时间。我不是为了让她找乐子才存在的,我不会让她从我身上得到满足感的。不受她的掌控是我唯一能做的反抗。
如果我最后没死,终有一天她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当温暖的回忆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继续活在这里时我只能从仇恨里挖掘求生欲。】
【席月又想出了新的折磨人的方法。以治疗的名义干着施虐的事,我竟然不会对此感到意外。我怕她的厌恶疗法真的会让我讨厌慕降,我怎么会恨他呢?我无法想象会有那样的一天,我和慕降成了相互敌视怨恨的人。
她所谓的治疗不会成功的,我没有病,我很正常!我对慕降的依赖确实很深,但我对他的感情也是真实存在的。】
【我没想到她所谓的治疗是电击,电流强度不断增强,从产生刺痛感到呼吸困难,我觉得自己在一天之内死了好几回。
哪怕出了人命,朝医生也不会对席月怎么样,他们是一伙的。这个地方连同这里的人就该被彻底毁灭!
不想再记录这些这些事了,它们只会让我的心情更糟。】
【我开始觉得自己不正常了。疼痛会带走胸口的压抑感,肉体的折磨会使我得到精神上的放松,我明知这种心理不正常但我好像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我种的向日葵被席月毁了,我竟然不觉得难过。现在已经少有事情能牵动我的情绪。我之前还纠结过席月的那些疗法有没有影响到我,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不管我爱着慕降还是恨着他似乎都不再重要了。我好像也变成了一具空壳。
席月最近消停了,就像我想的那样她终会厌倦这个游戏。她没把我改造成她想象的样子,但我也没能守住原本的自己。
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很是陌生,慕降看到这样的我估计会认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