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慕艳似乎已经很亲密了,但他仍不敢把自己想得有多么重要。
慕艳并不是一个喜欢表达内心情感的人,很多时候他需要不断地对她的想法进行猜测。他毫无原则地包容她的好坏,因为她对于他而言比好坏更重要,但有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要看到慕艳对他的感情进行回应。
他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容易满足,也越来越贪心了。
有的时候慕艳的一些行为会让他产生自己被她所喜欢的感觉。或许,她确实有些喜欢他的吧但他觉得还不够。他想要独占慕艳,而不是分得她的一点儿喜欢。
别的人可能会给她带来伤害,但他永远不会伤害她。只有我的身边才是绝对的安全,所以啊,别离开我,慕艳。
每天早上六点凉薄都会准时醒来,他会看一眼还在沉睡的慕艳然后轻手轻脚地洗漱以及做好两人的早餐。
这并不是慕艳的要求,他只是愿意为她那么做。慕艳只让他在六点半的时候叫醒她。
慕艳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并不是说她容易被惊醒而是她总是被噩梦所困扰。他无法驱散她的噩梦,他所能做的就是严格按她的要求做,不让她经历太长时间的噩梦。
慕艳总是不太心疼她自己,他只能替她多多注意。让她在虚拟里少承受些疾病的痛苦使他觉得自己也能有一些价值。
一到六点半,凉薄就已经在房间里准备叫醒慕艳了。他喜欢看到她还未完全清醒时的迷糊模样。他总是想要慕艳再依赖他多一些。
“慕艳醒醒,该起床了。”凉薄坐在床边,推了推她的肩。反复叫了几遍慕艳才有转醒的迹象,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小心地将慕艳扶着坐了起来。如果慕艳继续躺着很可能会再度沉入梦境中。
在慕艳坐好后他到窗边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光一下子涌入昏暗的房间之中。屋内瞬间明亮了许多。
“你又做早餐了?”慕艳揉了一下还不适应屋内光线的眼睛,问到。
“已经习惯了,更何况只是做早餐而已,不麻烦的。”凉薄回身笑着道。
“你不想做了就不做。”慕艳掀被下床。
“我知道的。”凉薄面上含着笑。
慕艳走过凉薄身边时看了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有的时候对一个人太好,那个人会觉得有压力但慕艳喜欢被偏爱的感觉。只有透过他对自己的珍视,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存在的价值。
早饭过后慕艳要在这栋楼里巡查房间。这个时候她会比较乐意凉薄跟在身边。不知从何时起在他面前她会不自觉地想要藏起自己残忍的一面。
她也不愿意看到凉薄为了她双手沾血。最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动作利落地杀了这个身体的父亲。她并不因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愧疚。
人不是一成为父亲就知道怎么做一个好父亲。如果那个男人一直活着,那么他将会残杀更多的人。慕艳做下了放弃一人保更多人的决定,她或许用错了方法但她已经没有太长时间寻求外援了。
杀人最开始是无奈之举,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杀戮成了宣泄她心底积累的恶意的工具。她看似掌握了生死,但她其实被内心的恶所支配着。
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慕艳会觉得十分愧疚,因为她把凉薄带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N市会变为一个犯罪者的乐园,慕艳在了解这个世界的设定之后试图阻止。她的插手并没有让情况变好,一次进行的犯罪会被阻止但一颗犯罪的心总是会找到机会作恶。
抹灭犯罪者的意识只会造出一个个按设定而行动的人偶。她也曾因此痛苦过,但后来她的心里就生出了不满。
她想:为什么有的人不知悔改呢?
她觉得或许作恶者亲自体会到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就会悔改,但她只从他们脑海中感知到了恐惧和仇恨。慕艳想让他们向善的想法在一次次的失落中被改变了。
她想:或许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从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凉薄就愿意替她处理尸体。那时凉薄拿着一把砍骨刀对着尸体的头部砍下,在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慕艳突然觉得自己愧对他。
凉薄一直在为她付出,不管是精力还是感情。错了,一切都错了。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而不是被困在她的身边。
慕艳心中的怨恨并没有彻底消除,但她已经不愿意继续将不满发泄在他身上。她原本以为只有为了她倾尽一切才是真心为她好,但真正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才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一个人为了她而丧失自我。
慕艳走在安静的走廊上,凉薄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他走动时很少发出动静,但慕艳知道他一定就在她身旁。
来自他人的期望对慕艳来说是有压力的一件事。要她给别人指引方向,还不如让她不被感激。慕艳以一种冷酷的姿态干脆地摆脱了她曾经帮助过的一些人,但她却不想那样对凉薄。
经过她的精神暗示,现在认定她是凶手的人已经不少了。她给出了正确答案,现在就等着警察来抓人了。
因为不想你因我而堕落,所以我宁愿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行。因为不想主动离开你,所以我只能借助外力分开我们。
很多时候慕艳都会觉得慕降一点也不爱她,这使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迁怒于凉薄。现在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不讲道理。
她想尽力弥补对凉薄造成的伤害,所以她才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是凉薄变坏的源头。
这几天凉薄能感觉到慕艳非常顾及他的情绪。看到慕艳在面对他时那么小心,凉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疲惫。他还以为慕艳的心至少向他打开了一点儿。
慕艳仿佛对他产生了愧疚感,这让他觉得无论他如何努力,她似乎就是不理解他的感情。
他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内疚。凉薄对于网上的消息有一定了解,他大概猜到了慕艳的打算。
最近,她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也不外出的原因是她打算自首并且不想让他知道。
“喝水吗?”凉薄将盛了温水的玻璃杯递给慕艳。
慕艳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过来,道:“谢谢。”
在慕艳看向他时,凉薄脸上的笑容很自然,仿佛他并没有在水里添加任何东西。慕艳对他没有防备,这让他得到了一点慰藉。
在慕艳失去意识后凉薄将她抱回了房间。他将铁制的房门锁好然后走向这栋大楼里其他上锁的房间,手里一大串的钥匙因为他的走动而相互碰撞。他的脸上显出一丝愉悦的神情。
之前慕艳被恶鬼拉入噩梦。在梦里自杀可以让人短暂地摆脱噩梦,但下一晚噩梦还是会来临。
人的精神会因为接连的噩梦而萎靡,哪怕恶鬼不能强留人在梦中,但如果那个人把梦境误当为真实时就会真的可能因为过多的恐惧而被吓死。
慕艳在梦里也能保持清晰的认知,但他看到她脸色因为缺少休息而越来越不好时他恨不得毁了那个虚拟世界。
还有一个世界是慕艳刚进入就被人故意推进了水里。如果不是他快速介入的话慕艳就会死在那个游泳池里了。
等到他将这里关着的危险的人都放出去,他就会去自首。将慕艳准备要做的事提前完成是他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不让她陷入不好境地的方法。
凉薄宁愿自己被判死刑也不想慕艳一人承担罪责。他对未来的设想里只有慕艳,与其他被迫失去她不如留给她自由。
其实他并不像慕艳以为的那样干净。他努力将自己不好的一面藏了起来,不想让慕艳讨厌他也不想让她失望。
慕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无法再醒过来。在梦里她几乎将自己无法释怀的事都重新经历了一遍。
她坐在床上,心情糟透了。坐了好一会儿,慕艳才将将控制住心里翻腾的毁灭欲。喉咙干渴的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那杯水。
她习惯了从梦中醒来就能看到凉薄,因此看不到人的她心底颇有些不适应。慕艳想:这种依赖感不好,但如果是凉薄的话情况也许不算糟糕。
喝完水之后慕艳又坐回了床上,她的上身隔着立起来的枕头靠在床头上。她在等,等凉薄来找她。
她不觉得凉薄会将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太久,于是她耐下心等待,可这一等却等到了半夜。直到夜深了,凉薄也没有回来。
慕艳偏头盯着玻璃杯发愣。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凉薄抛下,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努力地向她靠近。
在知道凉薄身处何处以及究竟发生什么后,慕艳原本的恼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严格意义上来说凉薄也不算是抛弃了她,毕竟他现在正在为她顶罪。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原本打算要做的事会给凉薄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慕艳下床后蹲在床头柜边,打开了最底层的抽屉。抽屉里装着厚厚的一叠纸质同意书以及几部手机。那些同意书的内容都与商业贸易无关,只是父母和子女间的协议书。
协议内容与父母把孩子送到这个地方改造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有关,只不过慕艳根据自己的想法让协议变得公平了点儿。父母得到理想中的子女的同时孩子也得到理想中的父母。
这看似没什么不好,但慕艳后来厌倦了改动别人的思想。她要的是人自觉向善而不是一堆完美对她的指令进行复刻的机械人。
“7.14”案件有嫌疑人主动投案自首,这本该是一件喜事但警局的人并没能开心多久。原因就在于嫌疑人除了姓名和作案过程之外其他的都不肯透露。
能犯下“7.14”这一系列案件肯定不是单独作案,在高强度的审讯下疑犯始终没有松口。这让审讯走入了一个死胡同。疑犯对案件的隐瞒和他主动自首的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嫌疑人能轻易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实却不承认有其他人协助作案。询问人员还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没有直接证据,只有疑犯的供词。“7.14”案件远没有结束。审讯人员已经接连喝了好几杯浓茶。警局里的每个人都神经紧绷。
一个从市一级公安机关打来的电话使情况再度发生了改变。所有“7.14”的办案人员共同听了一段电话录音,打这个电话的人正是疑犯不肯说出来的同伙。
即将发生的事带来的轰动效应将比“7.14”案件相关信息被曝光要大得多。在得知公安特警也被动用后每个人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晨两点一个内容血腥的直播出现在网上,镜头对准被绑在水泥罗马柱栏杆上的六个人。面容没有任何遮挡的犯罪者出现在视频中,她先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着寒光凛凛的刀开始走向了左数第一个人。
那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身材算不上高大,发际线挺高露出窄窄的额头,鼻头尖尖。此时他嘴被黑胶布贴住,眼里充满着恐惧。他的背紧贴着栏杆,肉乎乎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不过在同样处于极度恐惧的五人之中他的反应并不显得突兀。
“李益良,你还真是对不起这个名字。有个像样的名字却没有个像样的人样。多次猥亵他人,于今日半夜十一点将过路女子拉入偏僻处施暴。屡教不改。你犯下的罪给那么多人带来了毕生难忘的阴影,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慕艳用左手摸了摸刀刃,然后一边说一边用刀割破他的皮肉。
男人的面部因疼痛而扭曲,他的身体不停地扭动着颤抖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使男人显得十分狼狈。其他人目睹男人的惨状之后更加恐惧,每个人的脸色煞白。
“如果你能真心忏悔并取得受害者的谅解我就放过你。”慕艳拿刀的手垂了下来,左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给了一个号码。
因为角度问题观看者并不知道号码具体是什么,慕艳也没想过让人知道受害者的号码。她事先和受害人沟通过,所以她直接点了外放然后撕开了男人嘴上的胶布。
“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是人,我有罪,我向你赎罪。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男人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失血让他黝黑的皮肤也出现一丝苍白。
“我绝不会原谅。”电话里的女声带着哽咽但却坚决地说到。
男人看着持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脸上血色尽失。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这时他忽然失去了理智开始破口大骂起来。看不到生的希望的男人说出各种难听的话,唾沫四溅。
慕艳早早地退到一边才没被唾沫喷到。
观看直播的人越来越多,偶有理智的发言也很快被极端的言论所覆盖。在发现所有发言都不会显示姓名之后言论越来越偏激。
“看见坏人被制裁真是太爽了。”
“坏人就该这样弄死,因为他们不会忏悔的。”
“凌迟他!”
“忏悔对于这种人有什么用!通通都该死!”
“不能轻易让他死了,应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以及十大酷刑都给他来一遍再让他死。”
“主播不跑就不怕被当场抓获吗?”
……
警方一边赶往直播地点,一边与软件运营商沟通让他们关闭直播。困难却不容易克服,运营商那边出了问题现在失去了控制权限,他们离犯罪现场不近也无法立刻赶到。
“失策了,胶布不该撕开的。直播就到这儿吧,正义使者要来了。期待下次碰面。”慕艳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浅笑。
镜头突然一黑,直播间没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警方赶到的时候被绑的六人已全部死亡,全身刀伤遍布,左手虽然没被捅穿但有5×1.7厘米的创口。几年前改名为璀璨蔚蓝的私人精神病院只留下爆破后的废墟。
只要没有得到想要的,逃走的罪犯一定会制造更为轰动的恶性事件。这场直播和爆破只是为了向警方显示她的决心。出勤的警员想:N市似乎真的无法回归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