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山风微拂。揽月台下流光盈动,云雾缭绕。
叶倾城拖着长长的纱衣,缓缓行上台来。早上上官良一闹,毁了她大好心绪。在楼中闷坐了一日,至晚间用了些鲜果,饮了些山泉花瓣茶,这才上台来。一袭粉色纱衣,衬得她肌肤如玉,明媚动人。
昨夜,苏夜离说他今夜前来,怎的这一日都在隐隐期待?就连上官良搅闹之事,似都不那么烦厌了。
叶倾城暗自摇头,几时这清冷的性子也会波动起来?仿若台下的碧潭一般,粼粼水波,虽无声却阔远。
脱下外罩薄裘,小心的试着水袖,叶倾城望一眼檐边银月,勾了勾嘴角,开始倾身歌舞。
“陌上花,莫道与君长别离,陌上自有花解语。休言流年久成孤,临渊揽月为君舞。”
歌声清冷,隐隐有一丝愁意,让人心绪低落。数年的哀伤,仿佛一扇沉重的门,拉开了帷幕。
上官家虽非大家士族,倒也是员外郎中。上官家共有四个子女,三个哥哥在前,上官解语排行第四,最得宠爱。
叶世锦卖蜜汁酸梅认识了她,被她娇憨貌美所动,常偷偷送酸梅给她吃。彼时,上官解语只得七岁,正自换牙,被禁糖果。这叶世锦送她酸梅,便觉着是世上最疼她的人。渐渐长大,始知年幼痴傻。可叶世锦虽做着小买卖,却仍好学诗书。长到十八九岁,开了个米粮铺子。温文尔雅,脾性温厚,倒比别家秀才更像书生。二人生了情愫,上官家自然极力反对。命人拆了叶世锦的铺子,还动手打了叶世锦。上官解语性子倔强,含泪接过断绝书,别了慈母严父,下嫁给叶世锦。一晃数年,上官家对女儿不闻不问,对外宣称幼女亡逝,当真有些心狠。
到叶世锦发了家,成了天朝巨贾,上官家的大哥却粘上门来。叶世锦含笑赠了上官家万两白银,两家和好如初。自此,上官解语才可正大光明拜见慈母,以慰相思。可惜,红颜薄命,和睦相处数年,上官解语病逝。上官良觑觎叶府家财,将丈母娘家的亲侄女说给叶世锦做填房。叶世锦一直拒绝,上官良便打起渐渐长大的叶倾城主意来。
叶倾城冷冷一哼,略过那张奸猾嘴脸,不想再拿他气伤了自家身子。足下有节奏的踩着乐点,挥开水袖,陷入了轻歌曼舞中。静静等着苏夜离,赴约而来。
夜离谷
戌时,繁星满天,银月悬于苍穹。山风轻拂,带着初春的暖意,朦胧胧有些醉人。
展奕灌下一口烈酒,望着身旁满腹心事的苏夜离,皱眉道:“怎么了?”
苏夜离抬头望着天边那盘清辉,心中掐算着时辰:“戌时了。”
展奕看一眼银月,点点头:“对。”
苏夜离深吸一口气,躺倒在身下青草上,枕着双臂,望着银月出神。
“有心事?”
“没。”
“放心吧,谷主功夫了得,不会有事的。”展奕拍拍苏夜离的后背,劝慰道。
张琉一去,夜离谷加了紧急防备。谷中一片静寂,实则都在凝神待命。数年未有人来访的夜离谷,张琉是怎么找到的?这让人不得不提了小心。山谷深寂,山道回旋,张琉又被蒙了双眼,料他也难寻回路。不过多加防备,以防不测罢了。
莫逍遥天黑便走,到此时还未回谷。苏夜离猜他去了皇城,探查沐阳殿。张琉带来的玉佩,一定与义父有着莫大的关系。不然,义父也不会改了主意,深夜前往。改日,他一定要亲自去沐阳殿瞧一瞧。
张琉偷袭的可能虽不大,苏夜离还是吩咐了谷中兄弟警醒戒备。他与展奕入夜便守在山顶,戒备山下,不敢移步。这般戒备防守,估计还得再有些时日。
墨蓝苍穹,银月皎皎,清风徐徐。苏夜离枕着双臂,咬着草茎静静地望着。
安王府 后宅
张琉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迈步回房。脸颊一侧青紫,脖颈上缠着沁血的纱布,似受了不轻的伤势。
今日一劝,不得招纳,早在意料之中。莫逍遥这老鬼,怎肯轻易服软?苏照瞧着自己的眼色,轻蔑又不屑。这孩子自小灭门,背着深重仇恨,能长得如此飘逸俊朗,莫逍遥一定没少花心思。
“呵呵……”张琉嘴角一扬,无声的笑起来。“嘶……”这一笑,扯到脸侧的伤,疼得钻心。张琉收了笑意,捂着脸颊,绷着脸,轻轻推开房门。他贯来独身,不使下人,并无侍从。
房中漆黑,空无一人。张琉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了门口的灯烛。
灯烛举在手中,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脸。张琉眼中精光一闪,灯烛瞬时熄灭,足下平地一移,人已退到门口,望着来人,冷声道:“赤鸟,这里好像是张某的卧房。”
银色面具的男子嘴角一扬,冷冷道:“你,会武功?”
“哼,这与阁下并无关系。”张琉语声舒缓,听不出一丝惧意。
“你瞒着王爷,就不怕我向王爷揭发你?”赤鸟走近一步,漆黑的披风与黑暗似要融为一体。
“你大可前去,看王爷信你还是信我!”张琉眼中冷然,沉声决绝。
赤鸟一冷,转过身去。走到桌边坐了,转着手中青瓷茶杯冷声道:“既会武功,又怎会被他们伤成这样?”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张某还不需要向你解释。请!”门口的张琉拉开房门,冷冷开口,檐下是一地银霜。
房中的赤鸟冷哼道:“既无本事招纳,便别再打主意。我,可不想惹上他们!”右手一用力,手中的茶杯霎时粉碎。慢慢张开手掌,倒出碎末,足下一点,人已破窗而出。
“轰……”
“谁?”
“怎么回事?”
巡夜的府役打着灯笼小跑而来,瞧见张琉一人站在门前月下,关切道:“张总管,方才是什么声音?”
张琉温和笑:“也不知哪来的猫儿,见我进屋,从窗口跑了。”
几个府役呵呵笑着:“原来是这样。小的听见声音,害怕您有事儿,这才跑过来了。”
“您受伤了?”一个眼尖的疑惑道。
“人老了,眼睛不好了。”张琉呵呵解释。
“那您可记着用药呀,天时寒冷,病了难好。”另一个关切。
“您早些歇着罢,外头怪冷的。”又一个劝说。
“好。”张琉点点头,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春寒料峭,大家买些酒喝,暖暖身子。”
“多谢张总管,多谢张总管!”几个府役点头哈腰连忙道谢,小心提高灯笼,照着地面,瞧着张琉进屋。直到灯烛燃起,这才走开。
“还是张总管最好!”
“走,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