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酸的布衣,减了书生五分俊秀,但并不能掩盖那儒雅温和的气质。
宋玉站在芳龄苑的台阶下,拱手冲素鸢道:“姑娘请回吧,在下告辞了!”
台阶上的女子,年岁不大,约十三四岁。玲珑身段三月柳,鹅蛋脸面细弯眉。纱衣轻薄,满头珠翠,耳佩铃铛,腰悬玉环,娇弱弱扶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葱手纤细,涂着粉色蔻丹。她略一倾身,冲台阶下的宋玉道:“宋公子请留步!”
宋玉闻言低头有礼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素鸢掩口一笑,放开小丫鬟,左手伸上前道:“这里还有五两,宋公子下次多作几首送给奴家便是。”
玉手盈盈,细嫩雪白,换了别人怕早忍不住一把捏进手中了,可惜宋玉却摇头推拒:“一两银子一首,姑娘已经给的比别家多了,在下如何还能收定钱?下次作了新词,再送来就是。”
素鸢瞧着他开合的红唇,吃吃笑着,哪里听进去他说了什么?见他说了半天还是不收,一副木鱼脑袋,嗔怪道:“你若不收,下次奴家就不买了。”
宋玉一急,抬头道:“这如何使得?”话说完,才发现对方吃吃打量自己,满面调笑之意,一下羞红了脸。
素鸢见他红了脸,吃吃笑:“宋公子,你倒是收不收啊?”宋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满面羞急一时僵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二人站在芳龄苑门口,一身寒衣的书生与头牌谈笑,引得寻香问柳的老爷们投来异样的神色,取笑不已。
素鸢正在等宋玉答话,李萦旭从旁边的荣兴楼出来,一步三晃的顺道拐来。见了挡道的宋玉,冷脸道:“哪里来的穷书生?快给本少爷滚开!”
他身后跟着的青衣家奴见他发火,一脚踢在宋玉腿上,将人踢倒到台阶下:“没听见我家少爷说话呢?还不快滚!”
宋玉心中怒极,爬起来见是李萦旭,只得忍了气。洛城第一无赖,谁敢招惹。
李萦旭哪管他,三步跨前,将素鸢搂进怀里,嘿嘿笑道:“美人儿在等本少爷呢!”
素鸢嘤咛一声,往他肩上一伏,娇嗔道:“等是等了,可惜公子一来,就吓人家一跳。你摸摸,这会还扑通扑通跳呢。”
李萦旭脸一沉,回手对着家奴就是一个大巴掌:“找死呢!吓着本少爷的小心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那家奴刚踢了人,没回过神就挨了自家少爷一巴掌,摸着发烫的脸,讪笑道:“嘿嘿……是!是!小的……小的再不敢了!”又冲素鸢讨饶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李萦旭笑呵呵地揽着素鸢进门,素鸢回头瞪了家奴一眼,乖巧的倚在李萦旭怀里进去了。
宋玉瞧见人进去,拍拍襦衫上的尘土,转头往回走。自从几月前经过此处,结识了素鸢姑娘,他便再不用四处兜售词本看人脸色。一首词一两银子,足抵得他与他娘半年花费。今日又卖了两首,已经够用到明年岁末了。
哎……只可惜,这样的好女子偏偏沦落了风尘,教人轻视践踏。若是生在好人家,还没成人呢,断不会小小年纪就开了恩客。
宋玉一边想,一边走着,脑中突然闪过那日与叶倾城的匆匆一遇。当日,姨丈问他是否见过叶小姐,他不知道叶小姐是谁,只说没见过。后来回家一思量,却想明白过来。
若是单单赴宴,怎会带着两个丫鬟?祭祀时没露面,酒宴时也该出现的,偏偏这白衣小姐一直不得见。叶老爷祭祀完毕出来时,跟在他身侧的管家模样之人,不正是水榭里走在白衣小姐身前的仆人吗?女眷不得祭祀,那白衣小姐却往祠堂走去了,另指了一条通往祠堂前院的小径与他。这白衣小姐不是叶倾城,是谁?
宋玉想通了来去,心思又迷糊了。隐隐约约听见姨母与他娘说话,说什么叶府、叶老爷的。祭祀那日又将他打扮的那般光鲜往叶府做客。这是为什么?
私底下他也问过宋妈妈,但因陈氏的刻意隐瞒,宋妈妈也不知晓实情,宋玉就更不知道了。
皇城 和乐轩
慕容雪坐在书案前,仔细抄写着书卷,恬静淡雅。殿门轻轻打开,照进一缕阳光。两个宫女瞧着门口的青衣宫人,见他抱了一叠旧书册,没说什么放他进入。
张公公怀抱书册,走到慕容雪身旁,笑呵呵道:“娘娘,老奴给您寻了些书册来。”
慕容雪闻言没应声,端正写好纸上小字,搁下细狼毫,转头笑道:“有劳你了!”
“娘娘说的什么话?这都是老奴应做的。”张公公恭敬屈身,不愿意承主子的谢意。慕容雪摇摇头,从他怀中拿了一本书册瞧着,张公公小心将怀中一叠书册摆放在书案一角。
慕容雪翻着书,他也立着没说话。待慕容雪停下手中书册,他才开口笑道:“娘娘如今搬到和乐轩就好了,到冬天肯定比沐阳殿暖和多了。”
慕容雪点点头:“是呀!”转头望见殿中熄灭的炭盆,心思浮动。楚洛将她迁到和乐轩,添了宫女添了物件,瞧着似乎又要蒙圣眷了。梅妃来闹过几回,听宫女说是没了法子正在装病。可慕容雪心中明了,她背着亡故的后名,已经整整过了十五年。难道,突然就一朝蒙宠了?
能够平平淡淡了此一生,已是她的全部希望和心愿。如今突然换了境遇,却教她隐隐有些担忧起来。楚洛心性,她很了解。素无大志,贪好女色。朝政大事惯来是不管不问,任由李家人把持。若非前夜安王楚钺派人来给自己传话,她会一直蒙在鼓里。
有人往沐阳殿夜探过自己,来人武艺很高,就连安王的暗卫也无法取胜。这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让楚钺意识到一丝转机。所以,他奏报楚洛,将自己转移到和乐轩,并暗中派了侍卫巡守。也许,他还没有探出来人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所忌惮。如果,自己是饵,那上钩之人会是谁呢?
自从梅妃受宠,自己“亡故”,慕容家族就分崩离析,受尽打压。十年前,爹娘颠沛病亡,哥哥们各自开府,各谋前程。唯一的儿子,被梅妃宠在身旁,不知有亲娘。谁还会知道身在冷宫的她?谁还会记得有她这个人?
慕容雪心上一跳,脑中清晰的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是了,若还有人,便只剩他了!
慕容雪一惊,慌忙起身往内殿跑去。青衣宫人关切道:“娘娘,您怎么了?”急急奔至内殿门口,便听殿内的慕容雪忧叹道:“果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