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银月皎皎。苏夜离足下飞掠,急急往临渊阁行去。夜色中,白袍猎猎,人影飘渺,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浅笑。
临渊阁依旧掩在墨色林中,楼前鲜花争妍夺艳,香气四溢。揽月台伫立百丈悬崖上,台下雾气氤氲,却不湿寒。
叶倾城一袭鹅黄纱衣,青丝披散身后,鬓角盘着珍珠银链,独自一人在台上缓慢歌舞。
“陌上花,莫道与君长别离,陌上自有花解语。休言流年久成孤,临渊揽月为君舞。”
苏夜离心口熨帖,足下一点,跃进了揽月台。落地的风声,惊了思绪飘远的叶倾城。叶倾城见了他俏面一红,微微颔首。
苏夜离仔细瞧她神色,见她小脸粉嫩,倒无昨夜的冷冰,抱拳扬声唤:“叶小姐。”一撩衣摆,坐在窄榻边,看她跳舞。
叶倾城心思被扰,跳了一会心神难定,歇下来。走到苏夜离身前,福身施礼,嗓音清甜道:“苏公子。”
苏夜离见她果然不再生气,笑道:“你不生气就好!呵呵……怎么不跳了?”
叶倾城一滞,缓缓自腋下掏出一方丝绢,略略拭汗:“有些累了。”
苏夜离连忙起身,关切道:“那快坐下歇一会。”
叶倾城瞧他这般殷切,涨红了脸,走到窄榻一侧:“小……小女子……多谢。”
苏夜离盯着她涨红双颊,也觉出自己的莽撞来,脸一烫,让到一旁不好搭话。
叶倾城低头瞧台下碧潭,苏夜离呆立一旁有些尴尬,愣了半晌,支支吾吾道:“在下……在下为小姐舞一套剑法可好?”
叶倾城背影一颤,仰起脸,点头道:“哦……好!”
苏夜离暗暗长出一口气,抱拳道:“献丑了。”一步跃入揽月台中,长剑在手,身形提纵,剑花飞旋开来。
映雪剑在手,陡增了无限力量,没了方才的局促,苏夜离胸中开阔,舞得愈加顺手。一招一式都透着霸气脱尘,仿佛剑的那头,不是虚空而是仇人的头颅。白色身影游走在悬崖两侧,星目凝结,剑眉紧蹙。脑中断断续续,闪过一幕幕凌乱的片段。
初是亡母旧颜、慈父笑脸、义父咳嗽的背影,继而是楚洛的阴险、展奕的憨厚,展鹏的痴迷,再而是花木葱翠的夜离谷、虬枝盘结的老松、埋着坟冢的山顶、波光粼粼的湖水、掩藏在藤萝翠木下的映雪楼,最后只剩下叶倾城那一双似能看进他心里的清澈水眸。
何时,他竟然让一个陌生女子住进了心里?并且,不忍拂去。苏夜离不明就里,静静地舞着。寒剑过处,映照着月色愈发醉人。
叶倾城本是坐在窄榻上的,此刻见了绝世武艺,不禁站起身来。玉手扶住雕花的栏杆,静静地立在窄榻边,望着台上那一抹虚幻的白影,心口澎湃汹涌。男子剑花密集,白衣猎猎。剑锋划破夜风,铮铮有声。人与剑已融为一体,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外环绕的浓浓寒意。不一会,这寒意却渐渐消退。人影飘忽,肃杀游走,带出浅浅的缠绵柔顺。好似二月的杨花,拂过良人的肩头,教人生出一丝温馨的暖意。
叶倾城一瞬不瞬的瞧着,小脸上迷醉非常,身影偏飞,轻若游鸿。若是自己也能像他一样纵身飞掠,划破苍穹,该是如何惬意?
苏夜离自那夜酒醉,剑法又有精进,这几日领悟许多,将朝阳映雪剑法淋漓尽致的舞了一遍,气不喘、身无汗。白衣飘飘的跃回叶倾城跟前,含笑唤:“叶小姐。”
叶倾城正痴痴望着他方才舞剑之处,一时有些恍惚。
苏夜离心口一暖,低下头,柔声道:“怎么了?”
叶倾城回过神来,垂下双睫,轻声道:“嗯?”
苏夜离见她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又神色清冷的恍神,俯下身来关切道:“可是,由不高兴了?你不喜欢在下舞剑吗?”
叶倾城一愣,含糊道:“啊?没……”慌忙收起心绪,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他温柔如水的目色中。
一个俯身一个抬头,星目凝着水眸,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瞧着对方,且是一个异性。
苏夜离心口一跳,又愣住了。
叶倾城长长的睫毛离他的脸不过半尺,深潭一般的墨蓝眸子里,氤氲深邃,教人沉陷。
“我……”苏夜离俊脸一红,腔中恼热异常,俊颜滚烫:“在下,在下……叶小姐恕罪!”慌忙忙退后一步,星目盯着木板,抱拳施礼,已是语无伦次。
叶倾城也不料抬头便是他俊挺的眉眼,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檀口唏合哑了嗓音,然她性子终归清冷了数年,不过一刻便压下了羞急不堪的心绪,冷声道:“夜色深了,苏公子早些回吧,小女子也累了,先行告退。”言毕一颔首,低下了头。玉手提了纱衣,莲步轻移,人已穿过亭台向着木梯而去。
苏夜离狂跳的心忽然冰凉,呆愣当场。转头望去,纤瘦的背影施施然行走,瞧不出半分慌乱。
他,还有什么可说?
是了,谁家艳绝的小姐,哪里是他这亡命的草芥堪配?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白色丝袍轻轻掠起,转过翠林,不见踪迹。
……
叶世锦自见了宋玉的画像,对宋玉极为满意。奈何上官良专好欺人,惯常吹嘘,不叫人放心。前两日,叶世锦带着管家,亲自赶去凤来镇瞧了眼宋玉。
秀才虽身寒门,却是风度翩翩,儒雅可亲。叶世锦装模作样叫管家去寻他代写了一封书信,宋玉小心写好,字迹端正却不刻板,透着一丝飘逸灵动,果真是人如其名。
叶世锦坐在车中,掀起帘子瞧了半日,放心的回了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