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一弯冷月如钩。苏夜离一袭白袍,足下飞掠。穿梭在苍莽山中,脑中满满的是那道纤细身影,雪白纱裙。
莫逍遥一去数日,回谷便茶饭不思,定坐不语,教人摸不着头脑。谷中众人戒备半月,不见张琉派人偷袭,渐渐消了防备。
今日,风高艳阳,天气颇好。苏夜离盯着坐在逍遥楼前凉亭里的义父瞧了一日,愈发疑惑。至天黑,趁他不注意偷偷溜出了藤萝悬垂的凉亭。莫逍遥待他走到楼前,才轻声开口:“不得溜去查探。”
苏夜离脚步一僵,只得泄气应了。耷拉着脑袋出了夜离谷,沿着山路急掠。不去便不去,那便去瞧一瞧叶倾城。
一路飞掠,花木繁多。虽有些倒春寒,仍压不住山中百花绽放。轻轻掠近,山势急转,眼前翠木葱郁。薄雾飘渺中,叶倾城已在台上。
今夜她穿了一袭浅粉薄纱,娇艳明媚。鬓角的珠花一颤一颤,煞是好看。她静静地舞着,眉间是一如既往的淡淡哀愁。苏夜离心上一柔,就要跃下。
恍惚间心口一跳,陡然想起前几日的失约。停在青松枝干上,愣是不敢掠近揽月台。
叶倾城安静舞着,眼中思绪悠远。长长的水袖迎风甩出,对着檐边银钩,清冷开口:
“陌上花,莫道与君长别离,陌上自有花解语。休言流年久成孤,临渊揽月为君舞。”
苏夜离呆呆瞧着,终是放不下这清冷美人,良久跃下老松,上了高台。
叶倾城瞧见他飞来,微不可察的对他点点头,足下不停柳腰曼舞。
苏夜离一奇,难道没生气?心中想着,乖乖在栏杆上坐了,静静地看她跳舞。
叶倾城舞了一会,瞧一眼银月,停下步伐。慢慢收好水袖,伸手拿过栏杆一侧的雪白薄裘,轻轻披在身上。
苏夜离一疑:“叶小姐不跳了?”
叶倾城点点头,微微一福:“夜深了,小女子有些累了。”说完,紧了紧薄裘,缓缓往台下走去。
苏夜离跃下栏杆,急急唤:“哎……”
叶倾城脚步不停,嗓音清冷:“苏公子早些回吧。”
苏夜离额上泛汗,急道:“戌时未到,叶小姐为何不跳了?”往常这时,叶倾城就是不跳也会在窄榻边坐一会的。今日不知为何,却冷着小脸要走?
叶倾城不语,提着衣裙下摆,踩上木梯。苏夜离见她不停,心中一急,冲口而出:“你生气了?”
叶倾城身形一滞,停在亭台边沿,轻声道:“并未。”
苏夜离足下一点,急急掠到她身旁,低着头打量她:“你生气了?”
叶倾城心上一跳,低着头重复到:“并未。”
苏夜离仔细瞧着她神色,见她小嘴一开一合,模样越发动人。声音一低,缓缓讨饶道:“在下失约,实在是有苦衷的。”
叶倾城那夜等到子时也不见他赴约,心中所感自难续说。一连半月,这人不再露面。叶倾城心中凄冷,只当他言而无信,浪荡惯了。心绪冷了两日,对月浅唱亭台歌舞,又回复如常。此刻,听得这一句苦衷,心中一紧,抿着唇,默默不语。
苏夜离见她驻了身形,心上一松,哄道:“在下答应小姐隔日便来。谁知,隔日生了变故。在下……在下不得不……就来不了了。”断断续续说了一通,不知该如何解释,焦急瞧着叶倾城,生怕她不信自己。
叶倾城心中的确想过他是因事所阻,听他亲口说出,心中先缓了几分。只是,总不好承认自己是因他失约所以生气了?何况,当日二人并未约定,不过是苏夜离一人开口,自始自终她都不曾应答的。他不来,也非不能。
叶倾城俏脸一烫,生怕苏夜离瞧出什么,脚步匆匆的下台,嗓音清冷到:“苏公子早些回吧。”莲步不停,走得飞快。
苏夜离眼睁睁看她下台去,望着纤细人影推开阖闭的楼门,粉纱一闪不见了踪影。
苏夜离一叹,慢慢走到亭台一侧。望着檐边伸手可及的银钩,瞪了良久。前几日都还好好的,偏偏今日就不理自己了,不是生气是什么?
小叶子一只手提着盛水的木桶,一只手擦着额边细汗,瞧见进门的叶倾城,开口道:“小姐,还早呢?”
叶倾城晕红双颊,目色闪躲:“今夜风大,不跳了。”
小叶子是从楼后的厨房过来的,风大不大,她怎会不知?小心提了木桶往叶倾城闺房走,疑惑道:“今夜风不大呀?”
叶倾城被她看破,羞道:“就是不跳了。”
小叶子小心往浴桶注着热水,点点头:“不跳便是了。小姐您先等一会,奴婢还差一桶水呢。”
往常这时,叶倾城还在台上,小叶子掐着时辰烧水刚好注满。这会时辰未到,是以水也未烧好。
叶倾城点点头:“不急。”
小叶子笑了笑:“您先歇一会,奴婢去厨房再烧一桶水来。”说完,提着木桶去了后院。
叶倾城褪下薄裘,卸了水袖,换下纱衣,只着了一件粉白中衣静静地对着铜镜拆着鬓角珠花,细细瞧了一眼。
柳眉入鬓,大眼含娇,小脸有些瘦削。叶倾城心上一跳,低着头盯着手中珠花半晌不言语。
临渊阁静寂十分,只有她一人。叶倾城心思一转,熄了手边灯烛,走到花窗边,轻轻推开了一侧窗棂。
花木葱葱,银霜一地。揽月台上静寂无声,一道白影虚幻缥缈。剑光四射,虽寒却不逼人,反而有些淡淡的柔。
叶倾城大眼一讶,仰望着那高台上的舞剑男子。怎的还未走?
苏夜离纵身飞掠,手中映雪剑舞的密不透风。寒光过处,晃人眼目。义父说,今岁不得刺杀。义父回谷,变得黯然无色。展鹏没了,展奕日日酒醉,这几日瞧着好些了,其实不过人前强装。自己的灭门杀仇何时能报?自己的杀友之仇何时能报?狗皇帝荒淫无道,却并不痴傻,颇有几分谋略。安王楚钺明里装疯卖傻,暗地里却勾结招纳,只待弑兄篡位。
当今天下到底怎么了?天朝究竟会如何?单凭他苏夜离一介抄家遗血,是否真能替天下百姓除去祸国殃民的楚洛,还他们一个太平?
夜离谷,沐阳殿……沐阳殿?
苏夜离心中一惊,不行,一定要去探个清楚。剑光收起,长剑归鞘。苏夜离足下一点,人已跃出三丈。沿着墨林,向着皇城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