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十六年。
传闻夏侯北是先帝的拜把子兄弟,当今圣上也要敬他三分;也有传闻说先帝与荆老将军交好,想娶他的女儿却被夏侯北插了一脚横刀夺爱;更有传闻如是说,夏侯北是邻国宁统国如今皇帝的哥哥,夏侯北是质子……
夏侯府上不知传闻的夏侯北,此刻这正揽着身旁怀孕的女人轻声说道:“子晴,斜阳最近在与太子陪读,我很是放心不下。”
“怕什么,生在这豪门望族之中谁有什么自由呢?”女人呐呐说道,看向这开满园的梨花,她内心却是想着另外一个人。
夏侯北定定看向她,随后垂了目光,语气僵硬似是隐忍着:“子晴,你现在身怀六甲,本候不会难为你,但你要明白,你现在的位置。”
荆子晴内心嗤笑,将手搭着身旁的婢子手上便离开了,留下夏侯北看着梨花飘落。夏侯北内心很不是滋味,他是京城首富,是京城三大豪族之首,在宁安国谁人不识他?但他却从来没有被他深爱的女人正眼瞧过,夏侯北扶了扶额,一甩衣袖往相反方向走去。
正安二十六年。
“斜月,这里!”夏侯斜月正趴在地上转自家狗洞,抬头却看见徐青拿着根糖葫芦,嘴里嘟囔着说到。
斜月一把扯住徐青脚踝一拉,徐青一屁股坐在地上:“斜月你耍赖!”
“谁叫你挡着姑奶奶我的路了,狗子!”
“哇,你混蛋,你抢我糖葫芦!”徐青眼泪汪汪的看见夏侯斜月直接叼走一颗后,气得直接给了斜月一脚。
斜月爬起来揉了揉腿:“徐青,你个男孩子还这么计较,当心我告诉你爹!”
“去啊!不去谁是猪!我也要跟你哥说!”
“随你。”斜月睨了他一眼,边整理衣裳边把手上的灰拍完后,看徐青还在气呼呼的看着她,心想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全抢了,内心嘿嘿一笑,“看,你后面有狗!”
徐青当即中计回头看:“哪里?”等回过神来,哪还有夏侯斜月的影子?连手中的糖葫芦都不见了。徐青双眼通红着狠狠地大喊道:“夏侯斜月,我徐青要让你完蛋!”
十岁的夏侯斜月就在墙的后面,她早就转回狗洞,来到了夏侯府上的后院,听着徐青的喊声,斜月内心微笑,就是个傻子,还要我完蛋?谁完还不一定呢!
当斜月转身回头,看着眼前的黑色丝绸,她僵住了,她真是完蛋了:爹爹好呀!”斜月笑眯眯地抬头看着父亲,果不其然父亲一脸黑。
夏侯北去停月阁没有看到斜月,就知道定是来后院了,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了斜月爬狗洞,听着徐青在那一头稚嫩的愤恨声音,就知道他女儿又惹了徐丞相的宝贝儿子,一时双手青筋暴起,恨不得把斜月扯进来给一顿打。但当看到斜月一脸讨好的笑容,多像那个已故的人时,双眼灰暗。
斜月见父亲又是这个样子,便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荆子晴,那个在她三岁就自杀的女人。斜月恨她,恨她抛弃了父亲也抛弃了两个哥哥。斜月立马伸出手中的糖葫芦:“爹爹不要想她了,来吃斜月的糖葫芦,哈哈,斜月从徐青手里抢的,抢别人的吃的是最好吃的,爹爹尝尝!”
连十岁的斜月都知道他在想她,一个孩子都能看出什么是思念的表情,这么小便知道察言观色,还真是像小时候的她。
“爹爹不要罚斜月就好,也不要罚惊春和惊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瞒着他们跑出来的,爹爹你都抓到我了,就不要罚我身边的人了好不好,爹爹最好了嘛!”斜月一改无耻模样,扯着父亲的衣袖一摇一摇的。
“不罚不可能,本侯这就把那狗洞给塞了。你,你去你哥房里把弟子规,孝经各抄百份给本侯!”正要离开时,突然顿住,斜月见状内心惊呼完了,“叫上惊春,惊秋,叫他们去扎马步,没有五个时辰不可以出来!”
斜月撇嘴:“就知道会这样,爹真狠!”咕囔着啃了一口糖葫芦,没有瞧见父亲转身时眼里的泪光。
来到斜阳房间,看见斜阳在阳光下看账本,立马阴阳怪气的说:“爹叫我来抄书了,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就叫我来抄,我连字都认不全,就叫我来抄!”
斜阳不理,他这妹妹古灵精怪,才十岁就一套官腔,睨了她一眼边给了她孝经和弟子规说:“老规矩。”然后继续琢磨父亲给他的账本去了。
“在太阳底下看,有那么好看,那个光不会反过来瞎了你的眼啊,哥?”斜月翻了翻孝经,很熟练的跪在蒲团上抄了起来。
“再说一句话,连桌子都给你弄走,你就趴在地上抄吧!”
“……”瞧把你给能的,别人家的哥哥都是这样的吗?哼!不说就不说。斜月认栽,继续一笔一画的抄那些她不认识但是抄了很多遍的字,而且虽然斜阳给她讲解过,但她早就忘了,斜月在内心呐喊,“这得抄到猴年马月啊,抄完了都可能要一个月后了吧!”
夜晚,烛光闪烁,斜阳早就离开了,自幼顽劣的斜月还在抄写着孝经,不过是第九份。她也不跪了直接坐在了斜阳的位置上,开始抄。没多久她开始迷糊,干脆把毛笔晾在旁边趴在纸上面睡了过去。
迷糊中听见有人叫她:“斜月……斜月!”
“嗯?”斜月睁不开眼睛,她太困了,恍惚间闻到了肉香,什么东西?她在心里问,她以为她说了出来,其实没有,她还在睡。
来人见她还在睡,立马使出杀手锏,说了一句:“是不是肉香味啊?这是烤得你的肉哦,斜月你在不醒,你就要死了!”
什么?我怎么会死!斜月立马睁开眼睛,朦胧之中看见了鸡腿,立马弹起来,看也不看是什么人叫他,问了句:“哪里来的?”她还没吃东西呢,从被父亲发现的那一刻起,斜月内心叹了口气,咽了咽口水。
斜雨见孪生妹妹又是这副模样,瞬间气炸,直接给了她脑门一巴掌:“你怎么总这样不看人的,万一对方是要杀你的人呢?”
“嘿嘿,斜雨,我快饿死了!”斜月虽然被记了一巴掌也不恼,她饿着呢,“你禁闭关完了,什么时候出来的?”丝毫不听斜雨的忠告。
“我好歹也是你哥哥吧,不要叫我斜雨,要叫我哥哥!”见斜月呼啦呼啦地啃鸡腿也懒得多说一句话了,“成天没大没小的!”
这夏侯府就斜雨、斜月是出了名的淘气包,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早就对父亲的惩罚措施了然于胸。斜雨上个月去徐府上找徐青玩,两个孩子又能弄出什么样的事来?结果硬是出了事。斜雨说去城外的河里抓鱼,高官子弟本不可以随意外出,这一去被弄的人尽皆知,他俩不成体统,还让皇家之人丢了颜面,徐青还差点溺死在河中,要不是夏侯府留了后手暗中保护,不然徐青现在真就不在了。
徐丞相得知后,一阵后怕,看着斜雨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徐青还一个劲儿的为斜雨求饶,斜雨也害怕,生生掉了眼泪,一把抱住徐丞相的腿哭着说:“徐爹爹我错了,斜雨下次再也不带着徐青去玩了,我带着徐青读书念字!你打我吧!”待夏侯北匆匆赶到看到这场面,硬是黑了一脸,女儿顽劣,自己儿子还这样!
徐丞相见夏侯北来了,立马弯腰将斜雨拉了起来,没办法,人家太富了,自己还有很多交易要与夏侯府上的人做。虽然极其不愿意,徐丞相还是硬生生的说不怪他,那语调听上去像极了怪他。夏侯在朝廷之上虽被称为义燕侯,但实权仍旧掌握在皇帝手中,他不过是个甩手侯爷罢了,但他的确很会经商,是商业巨头,京城权利之人都会让他三分,徐丞相自然也是如此。
斜雨泪眼看向父亲,父亲没有好气地盯着他,向徐丞相赔完罪后,就把他领了回去。在路上被很多人远远观望,父亲不理,众人议论纷纷,声音嘈杂,斜雨也听不太清楚。终于父亲开了口:“斜雨,从今天开始你要给我关禁闭一个月,如果再跑出去,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斜雨不说话,他明白此刻顶撞父亲就是自找死路,他也明白父亲会有哪些手段让护儿子的徐丞相心服,他都不需要去担心。他担心的不过是父亲,他知道自从母亲死后,父亲便很少提起她,也很少与他们三兄妹同桌吃过饭。她和斜月自从母亲死后便越来越调皮,不是因为缺乏母亲管教,他们只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和父亲说说话。他和斜月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样,更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每次他和斜月出府玩,都会被京城之中名门孩子的欺负,说他们没娘要,爹不理。每当这个时候,斜月都会拿起拳头揍过去,他也是。但是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夏侯也不会知道他们在外面打架,撕扯。因为那些孩子的生父生母都不敢招惹夏侯北,而他们脸上的淤青总还是会被发现的,父亲见过也问过,但是斜月和斜雨从来不说实话,就是说他们俩相互打架留下的,从来不让父亲听到那些话,因为父亲会伤心。
他关禁闭也不过就是跟着私塾先生学一个月,哪儿都要跟着先生,其实就是活动范围缩小了而已。父亲不会让他就那样干坐着的,冥思苦想,深思自己错在哪儿。夏侯府上的孩子,哪一个没有学过怎么记账本呢?有那功夫让他面壁,还不如让他学习点儿技能。这就是斜雨为什么那么敢胆大妄为,因为惩罚根本就不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