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光阴,她还没忘记我!
听到千骨岭尸魔会时常飞帖择婿的时候,李晚就知道,她在等着他!等着他去迎接她,完成那百年之前,未能如期而至的大婚。
李晚迈出几步,从大殿的中央位置,走到大殿门外的廊道中,然后将手伸出檐外,感受滴落于入手掌中的潇潇落雨。李晚其实很讨厌下雨的天空,因为天地四时间的变化,会耗损他灵力所化的梦相分身,从而会迫使他在睡梦中逐步清醒,直到百年前的雨中相遇,令他爱上了雨季。
天地四方,何处都会下雨,就像我走到哪里都会想你!
李晚将手收回,盯着掌中沾染到的雨露,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而身后被他丢在那里的城隍老叟,则因“忘返”的咒印,一脸落寞地瘫坐在原地,这个疯子,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对待他,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看到李晚沾到雨水的手在一瞬间变的虚幻起来后,这位城隍老叟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知谋划起了什么。
下雨了,你有带伞吗?
想到伞,李晚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时光之中,当时,他跟此事一样,也是站在檐下,原本想要将手中的纸伞递给焦急不安的她,可却没想到,她一转身就将自己给放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入雨幕当中,有些起身艰难地李晚,望着那场大雨,有些担心,于是忍着痛持伞追了出去,成为了下雨时,唯一一个有伞还被淋湿的人。
等到他追上去的时候,二人已经相约淋湿,当时其实令李晚有些难过,因为在拦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一种戒备,仿佛已将他给忘记,不过当他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过去的时候,那原本后退了一步的她似是回想起了他。
“伞……上次……伞……”不知怎么地,李晚看着眼前的姑娘,将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忘记,只能结巴地哼唧几句,然后将伞一把推到那个看样子已经认出了他的姑娘面前。
看着差点将伞戳到自己脸上的家伙,陈令姜也怪难为情的,原来不是人贩子啊!感慨过后,陈令姜不免有些埋怨,你说你也真是的!借把伞而已,至于那么悄无声息地站在别人背后吗?这想让人不误会都难吧?不过想起对方是出于好心想要借伞给她,而且现在这副腰都直不起来的模样,着实让陈令姜有些不好意思。
“你……”陈令姜看着眼前的男子,想要道歉,可想着刚刚自己踢到的位置,话到嘴边,竟是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不知所措地摊出双手,抵在那把递过来的纸伞前,情急之下,竟是羞红了双颊,然后急忙点了下脑袋,蚊声般地道了句“对…对不起”后,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跑。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李晚终究还是扛不过去了,顺着落雨,将身子慢慢屈下,然后耷拉着紧皱着眉头的脑袋,深吸着雨中的潮气,以此来缓解自身的疼痛。
而逃走后的陈令姜,则是躲在街角的一处死胡同里,背靠着墙壁,一手抵在自己的额头附近,将双眼遮盖起来,真是太丢人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反思过后,陈令姜挪开掩在额前的手,视线下滑,看向了自己另一只手上抓着的纸伞,真是……真是……哎呀!陈令姜实在是不敢继续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只能羞愧地站在原地,抱着怀中的伞,朝着尚未积水的地面上跺了跺脚……
后来,因为此次淋雨,陈令姜偷跑出来的事情被发现了,然后就被禁足在家抄写女诫。等过了半月之久,针对她的防范疏松了些后,陈令姜便瞅准时机,借着阴雨天的气候,再一次地偷跑了出来,这一次很单纯,就是出来还伞的,虽然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那个看起来有些痴傻的书呆子,但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但陈令姜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只能打着碰运气的想法,去往那家城隍庙里看看,对了!他叫什么来着?陈令姜记得自己跟对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自报过家门了,可当时那个书呆子说话有些口吃,加上雷雨天气,她真的没怎么刻意去记忆,所以,这时候的陈令姜,还不知道那个书呆子的名字……算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先去庙宇看看再说吧!
陈令姜抱着伞,偷偷摸摸地从自家府邸后宅的廊道中溜过,期间扭头四顾、东张西望的举止不下十数,既然上次她被当场捉到,那么此次偷跑的路线肯定是要换一个,不然让人给守株待兔,那就不好了!她又不是那故事中的蠢兔子。
绕过廊道,陈令姜偷摸到墙角处,然后踩着墙边的石头假山,一步一步攀到假山的顶端,望着对面仍旧有些距离的围墙,陈令姜深吸一口气,她可是经常溜出府外玩闹,寻常女子做不到的事情,于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做完深呼吸后,陈令姜便双腿跳出,朝着围墙之上的古青盖瓦荡去,打算此次以越墙而逃。
起跳、屈膝、摇臂。一系列的娴熟动作,陈令姜如愿以偿地跳上了墙头,可大概是动作幅度太大,又或者是以前作出此动作的时候,手中并未纸伞,所以当陈令姜双脚踩在墙瓦上后,身体失衡,在细窄的围墙上失去了重心,导致她调整身体平衡的时候,不慎扭伤了脚,就此还未稳住身形,便从墙头上掉了下去……
陈令姜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她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也太倒霉了吧?刚刚“出门”的时候,天气看起来还算不错,可是眼下……不温不火的,若是日头毒,也算!自己手里的伞好歹还能遮阳避暑,又或是变得乌云密布、形似即将下雨的征兆也好啊!
陈令姜手中紧紧捏攥着的纸伞,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这让陈令姜感觉自己像是个傻子一般,尤其是路过后,街边闲聊的妇人们,略有八卦传出:“你们看那女娃,这么好的天气,为何揽着一把伞?”
“是啊是啊!天气温晴,哪里像是个下雨的日子?”应话茬的妇人,还抬头看了看晴空。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没看见那丫头的穿着?明显就是出身富贵,听说这些娇生惯养出来的,生的是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贵府家的小姐,携伞是为了防日光,以免像我们这般,晒得肤色黝黑。”
“还是二姐晓得东西多!可是现在的日头,不算晒……吧!?”
“哼!显摆呗,像你我这些穷家子,舍得用纸伞吗?莫说是避阳遮阴,就是碰上个雨天,哪个不是随便披件蓑草出来?哎呀,像我们这般的穷苦家,哪能跟人家比?”
……
听着身后那些个阴阳怪气,陈令姜不由加快了脚步,可因为脚上的扭伤,却始终都无法让她尽快逃离这条街区,而身后传来的那些语句,也开始变得越过分了起来。
在这镇子上,陈府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所以陈令姜算的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而一般像陈府这种大户,规矩都会很严苛,而这也是让陈令姜经常逃出府外的主要原因,因为门户的偏见,导致陈令姜根本交不到朋友,唯一的交际,也只是跟陈府有所来往之间的乡绅家子女,而这些待字闺中的乡绅子女,与其接触的,也不外乎是些乏味的诗经礼乐,对她而言,这种文静的事物,根本就与她不合。
而她喜欢的,则是那些不受规矩所限的田野玩闹,可当她第一次出门找玩伴的时候,却因为自己与对方们的穿着,而遭到了孤立,像什么“我们不是一个天底下的”、“有钱家的孩子去找有钱家的孩子玩!”……之类的话,更是让陈令姜记在心头。
所以,陈令姜比旁人会在意这些,小时候偷跑出来的时候,她也会距离那些拒绝过她的孩童们远远的,只是独自一人看着他们玩闹,不敢上去打扰,只是害怕靠的太近,他们会将自己赶走,久而久之,陈令姜便习惯性地有了距离感,成了一名旁观者,旁观那些“玩伴”,偶尔会在脑海中,将自己代入进去,“变”成旁观到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以此来缓解自己交不到朋友的孤单。
可是此时听到身后的那些舌根,陈令姜觉得有些委屈,她又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她也想跟那些旁观到的同龄人一般,疯耍玩闹,可总是因为这些无聊的门第偏见,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出身富贵又如何?还不是两只手臂两条腿?多出个什么来?干嘛凭借着贫富之间差距,将这个世界撕成个两半,然后让这世界的两半互相诋毁?
若是自己此时的衣衫破旧,不似华裳贵衣,那……她们还会诋毁自己那一半世界的人吗?还会怀疑与嘲讽晴空携伞的人是名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