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能用来做什么呢?或许仅仅是户外逛一圈也比较好罢?秋冬季的楼道附近还是有些阴冷的,午后的户外虽然空气称不上清新,但毕竟还是要胜过这筒子楼中的滞浊。
唐卡很少有心情~纯粹的为看风景而缓缓走在楼寓间的灰白路上,一些光杆儿样子的樱树枝会破坏心情,本应四季常绿的草地中间夹杂的黄棕条条也有几分不和谐,至于那些女贞类似的四季树他就从来没喜欢过……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了这四周的一切似乎有所设计过。只可惜他不怎么专精这种没人关心的“风景学”,否则~他大概率会暴跳着陷入更多的不悦。但眼前的这一片风景,又无疑不是设计者一人决定的,经费预算、工期、短长期效果等等的影响因素综合累加起来了眼前的现状。
口袋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很意外,时间应该没有半个小时……对方回话有一点儿快了。
“~抱歉,你能稍微花时间听我说一下吗?”
“您说。”
“我是那孩子的亲妈妈……可是…早在他六岁的时候我和他爸就离婚了,考虑到经济等其他因素,他最后跟了他爸……后来……那孩子和我联系越来越少……态度也……越来越……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手机里传出的话语间情绪明显有了按压不住的趋势,唐卡侥侥而说,“您别激动,深呼吸一下,慢慢来,慢慢说。”
“之前的日子……他转学去国外的事我也是反对的………没有提前给我说…………后来还吵了一架……可是我知道,他去国外是因为他爸在那里………他甚至直接手机号不用了………新的号码还是我问他爸才得到的…………我很担心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我手机号告诉你………他知道后可能我~就再也联系不到了………”
“所以号码不能给我……对吧?”
“……他这个号码应该~只有几个联系人,如果我告诉你了……他可能就真再也不搭理我了,我……呼呼呼~~~后面我该怎么办……”
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变成民事纠纷和亲情纠纷的混合体,唐卡只得感叹,事在人外?他丝毫没有动力去花时间引导对方改善母子关系,因为母子关系的改善丝毫不能影响到什么对此事的推动。解决了母子关系后,一定会有更多麻烦的事重新挡在面前,他很确信,万分的确信。尽在咫尺的简单事情,却远在天边的困难。
“那我也只能说……抱歉了……我等会儿就报警吧……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你”
手机里的情绪似乎由悲痛中有所转变,但话却戛然而止。
等了5秒后确认对方没有说什么,唐卡也只得挂断了手机。只是还没收起手机、铃声便又响了起来。
“喂……您那边还有什么事吗?”
一股愤怒夹杂着悲伤的决绝从手机听孔里炸裂喷射出来!唐卡的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你!你如果真的报警!我就!我就……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要跳楼!跳楼!你敢报警!就让你也不好过!!!我……我真的会推跳楼!”
嗡鸣的声音在唐卡的脑袋里久久回响着,实在是扯到极致的结果。虽然一串手机号码的份量很难与人命匹配,唐卡也不觉得一个手机号码都舍不得的人会去跳楼,但在人的极端意志下,名为“合理”的天平根本不能衡量任何得失,那份极度扭曲的母爱早已歪曲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让这声音刺耳且充满攻击性。
愣了五秒,唐卡明知无用却还是说出了怪话,“阿姨……您稍微冷静一下……您应该知道,每年都会有一些学生承载不住压力跳楼,如果今天的事没有结果,那么明天很可能就会发生跳楼那样的事,不止一个学生。”
“……我……我不管!!!我才不管那些!!!你…只要敢报警……我就跳楼!!!”手机那头的声音宛如一个耍赖的“泼妇”,但却在话语间~渗透着郑重其事的感觉。
“您……也给我点儿时间,10分钟内,我回您手机,您手机一定要在留在身边……”收起了手机,唐卡坐在了冰凉的花台边。
唐卡随手揪起一条绿草叶,拇指和食指配合反复捏在指尖揉搓玩味。有那么一瞬,对方让他感到手足无措。这就是“爱”的力量吗……碰撞现实秩序时毫无敬畏。只是这种爱……被人操纵利用太过容易,也太过于危险,作为一种精神力而言,即是美妙,也是毒药。
要对刘帅的母亲透漏一切“真相”吗?……如果其像类似余祈那样精神力强大~那么接受和适应也就都不用操心,也很难会出什么过度扩散之类的乱子……但刘帅的母亲……恐怕她在内心确认事实后有不小的概率真去跳楼~她那爱的靶标万不能消失。
要用一个已经“消失”的人~去打破更多人的“平静”吗?……如果为此导致生成更多的悲剧~那便是倒行逆施了。
要为了自己“把妹”余祈而强行推动这一事件吗?……这是何其荒唐的道理。
要作为一个“警察”或“侦探”或“多事者”继续执掌正义吗?……自己仅此一学生罢了,纵使自我觉得有所特别,现在也已经感觉到疲惫了,为了疲惫而放下休息才是理所应当,什么身份就应当做好对应身份份内的事。
要为共患难过的“朋友”昭明结局吗?……所谓共患难其实也并非那么兄弟情深,毕竟实际相处时间没那么久,而且对这事自己本身是一直承担着被人处理的风险。抱歉,和他的短暂友谊并不至于让自己搭上太多。
要为锻炼或提升自己的能力继续下去吗?……这种乏味的工作既不能提高画技,也无益与脑中逻辑世界的重构,更像是在与人勾心斗角,即麻烦又无现实收益~解决了也没人会给奖金。
要为了作为探研社的一员而努力吗?……那帮家伙很明显有意把自己摘出事件中心,能求的不多的配合就已经尽力了。而且…从他们身上根本感觉不到那份对事实的探索研究~进取。
要为了求真求事的伟大人类精神而继续下去吗?……那究竟是何种的无私,何种的……自己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人,但大概也不会靠近伟人。那种伟大的真实应该会有人去追求…应该不是自己这种。
……
草叶被两根手机挫成了绿色的细线,淡绿的汁液如污垢一样烙印在指腹,散发出一股子不舒服的味道。
手机拿起、通话记录、点击呼叫~
“喂~阿姨你好……我非常需要联系到刘帅学长,因为他很可能在几周前人已经失踪了……”
“……你在……开玩笑吧?说什么呢?这两天我还和他联系着呢…前几天……我还和他视频通话过呢……”
“视频通话………那根本证明不了什么,您听说过ai换脸和调音重组吗?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他应该有段时间没和你真正见过面了。”
“你…怎么突然之间说这些……我有点儿听不懂……什么什么换脸……还有调音……。但………刘……他爸爸总不可能合着一起骗我吧?电话他给我的啊!”
“您以前的丈夫出国多久了……或者说你们有多久没见过了……”
“………这………又没有必要联系………有些年份了………你说的我怎么有点儿听不懂了,那……电话里的视频和……声音……那还能是假的吗?”
“阿姨……100年前甚至没有彩色视频那种东西,也没手机那种玩意儿,所有的所有一直在发展。造假这门技术~比起从无到有的发明可要容易和迅速太多……您应该是被骗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吧???你一定在骗我吧???你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在骗我!!………什么手机……视频乱七八糟的,都是你在骗我!怎么可能……我要打电话确认……我~骗我~你是骗子!你一定是哪里来的骗子!”
“如果您在穹顶市,明天您可以随便指一个地点,在那个地点您一定能见到我。但是刘帅……我那个已经消失的学长……您大概以后只能在手机上见到了。”
手机里的声音愤怒中带有一丝焦虑,“你你你!……你乱说!!!……你胡说!我得打电话和孩子她爸确认……电话…电话!!…电话!!你等着!!骗子!!”
手机被挂断,唐卡闭上了眼,揉了揉耳朵,对方的声音炸得他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