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有些冷,赛琪揉了揉自己冰凉的脸颊,坐在窗边仰望那一弯浓黑的暗月出神。素问皎洁的光辉轻轻洒落在她的身上,如今它已露出半个胖胖的圆脸蛋。
睡不着,有太多的事情要想。
今天白天过的这叫一个心惊动魄,原本只是想在人多的地方从当地老百姓口中扫听一点皇陵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巧一下子就掉妖怪窝里了...还跟着老妖们开了一次大会,主题是要把皇帝老儿的祖坟给刨个底朝上...她现在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做坏事儿的时候有人搭把手最好不过,不过这帮手要是一大群几百几千岁的老古董,还动不动总想拿你去BBQ,对着你直淌哈喇子那种,那就不好玩了。
冷静,越是这种时候才越要冷静。必须要仔细动脑筋保护自己,保护阿盼,保护所有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伸手帮过自己的人。
赛琪视线掠过桌上放着的自己的小圆镜,仔细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渐渐长大而成熟起来的脸,思维一阵恍惚。
曾几何时,记忆中那个娇羞天真的小女孩已经悄悄长大了,眉宇中多了几分战士的坚强与果敢。
以前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记忆中苜蓿草淡淡的香气缭绕在鼻端,自己坐在天鹅绒毯一样的绿草地上小心翼翼地将采来的土豆花,鸢尾花,郁金香,大波斯菊,薰衣草编成花环,耳边蟋蟀在轻声唱歌,画眉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然后她听到不远处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喊她:“赛茜,快过来,你爸爸回来了!”就像调皮的土拨鼠听见欢乐的歌谣,赛茜呼啦一下子爬起来,拍掉长裙上的泥土,像林间奔跑的小鹿一样撒着欢儿往回跑,褐色的头发随意披散在风中飘扬,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爸爸回来了!妈妈,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赛琪脸色黯然,忽然很想哭。低头啜泣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眸光坚定,哪怕眼角依旧泪光莹莹,脸上已是一片坚毅之色。
我不会输,我的亲人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赛琪站起身,来到隔壁客房门前敲了敲门,她有些话需要跟雪贝谈一谈了,不需要再隐瞒,她希望这个十二万岁的小姑娘能够有办法帮助自己。
门没有开,但是赛琪房间另一边的门开了一条缝,阿盼探出脑袋,眨了眨眼睛:“她变成小狐狸出去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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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像掉落水中的一滴墨痕,雪贝淡淡的影子在大街小巷的房顶,屋角,暗处行进着,一闪而逝。将近子时,除了文昌大街和清河大街那边依旧灯火通明彻夜繁华,其他地方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零星烛火闪烁。
宣华街是燕都城里六部衙署所在地,这元龙帝国各司各部治下大大小小的办事机构几乎都在这条街上扎推。小小的身影一缕青烟般飘过,最终在宣华街角一座规格普通的衙门口前驻足,然后拐入旁边一条小巷里去了。
“那是个什么?”守门的衙役揉了揉眼睛,夜里换班前刚喝的小酒此时后劲返上来,头有点晕,没看清。
一同守夜的老搭档也凑了过来,仔细瞄了几眼:“不知道是个啥,可能是只猫,钻胡同了。”
“呸,吓了老子一跳。”喝了酒的这位往地上吐了一口,左右看看没啥情况,俩人又回到大门口继续唠嗑去了。
巷子深处,雪贝甩了甩皮毛上的水珠,一猫腰从狗洞钻入院内,四足一弹,棉絮一般飘落屋顶,顺带着轻蔑地向下瞅了一眼。
下面跑来的一只獒犬刚欲狂叫,被这一眼看来如坠冰窖,呜咽了一声。掉头就跑。
整个鸿泸寺内万籁俱寂,这个点该值夜班的值夜班,该歇的也都歇了,只有两三处地方还有灯光。
雪贝在诺大鸿泸寺内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将所有院落挨个看了一遍,心内却越来越狐疑:白天南门外桥上那伙人,自称要速回鸿泸寺,身手在人类之中也算是很好了,那这鸿泸寺怎地也应该是高手护卫之地,怎地看了一圈下来,防守稀松平常,巡逻的守卫各个三脚猫功夫,还撞见好几个躲班找地方睡觉的...
再联想到燕都城近来众妖齐聚,妖气冲天,妖行无忌,居然敢在燕都城最繁华地段的酒楼上直接开会商量盗皇陵,而整个京城地面上真正察觉到的人居然少之又少,驱魔人也只派来些小虾米负责暗中盯梢,没搅局。
不太对劲,元龙帝国立国三千年不是光吃干饭的,京城重地,底蕴尽在于此,怎能毫无防备?
下午归云楼群妖计议已定,她便带着赛琪和阿盼离开了,没跟邹然他们走在一起。虽然赛琪看着她欲言又止,又几次回首看向邹然他们,但那姑娘终究没说话,她也懒得去管什么。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找出幕后主谋,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别的事情,尤其是抢紫极参王这种小玩意,她没兴趣的。
铁血盟。黑暗中雪贝眯了眯眼睛,下午三人住店后,她也曾向店房的伙计打听铁血盟的事,把跟赛琪要来的通宝给了那伙计当小费,那伙计脸上都能乐出花来,一口一个姑娘叫着,当真和蔼可亲。据那伙计所言,铁血盟乃是京城第一大帮会,更与官面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皇亲国戚都要给几分薄面。平日里在大街上往来嚣张跋扈,行事张扬,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某某事情是他们所为,只是不知怎地,前几日忽然大批人马涌出燕都城,往西南方去了,这些人一个个行迹匆匆,看样子急得要命,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所以现下在这城里恐怕找出一个铁血盟的小喽啰都难。
“大概什么时候离开的?”雪贝当时就皱了皱眉头。
“十天前吧”伙计答道。
十天前。现在躲在阴影里的雪贝同样皱起眉头,她忽然想到,邹然他们这群妖齐聚燕都城大概也是从十天之前开始的吧,应该是那个时间段,前后差不了几天。
事情变得...有点不可捉摸。
这个院落很偏僻,也是雪贝要查找的最后一处有灯光的地方。
尖尖的小耳朵动了一下,屋里有人在说话。雪贝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小身子凌空,鬼魅一般在建筑,植物,廊檐的斑驳暗影间起承转折,干净利落地贴在了窗户的下方。
两只前爪轻轻勾在下面的窗棂上,慢慢地小鼻子顺着半开的窗拱了进去,跟着大眼睛一点点往上冒出,直到有一线目光可以望见里面。
屋里有个当官的,大红色的官衣,绣着云雁展翅,颌下稀稀疏疏几根花白的胡子,眼细长,眼角深深几道皱纹,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愁容,此刻正在招待客人,与客人攀谈。他背后站定一人,仔细一看正是白天里在南门外镇熹桥上遇到的汗血金鳌兽骑者中为首之人,伤了自己的那个暗器当时就别在此人腰后,赛琪说那叫什么来着?对,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雪贝的嘴巴弯出一个弧度,看来找对地方了。
屋中的客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习惯性用手敲了敲塞在耳朵里的万族语言翻译器,另一只手的手指套在军刀尾部的指环上,将半月弧面锯齿状的刀身和短小流畅的刀刃呼呼转得飞快。如果赛琪在场的话,她会准确无误地告诉雪贝这是JTF-2军刀,是第一行星时代地球上一个叫做加拿大的国家特种部队专用配刀。
客人和他背后站着的-------随从,都穿着迷彩服,脚上蹬着作战靴,全身上下配着特种兵的一切装备。两人都是板寸的头型,随从手上拿着的和客人腿边斜靠着的都是一色儿的身材修长但不算太沉重的大家伙。如果赛琪在的话,她会告诉她那是SCAR狙击步枪的狂暴版,这款狙击步枪最初也是诞生于第一行星时代的地球,不过几百万年过去了,历代武器专家对它的性能已经改进到高精尖的高精尖的程度,赋予了它新的特性以适应日益复杂多元化的星际战场,如今这东西也是时空外管局第一监察处的标准配枪之一。
此刻这屋里的官老爷开口说道:“诸位不是应该三日后才到,怎么提前来了?而且这出现的地点也不对呀,不是应该在霞山的总玄关那里?”
嗯?雪贝听着不对味,三日后,霞山。那时候应该是所有妖怪下皇陵的时间,难道?!!!有谁走漏了风声!
客人耸耸肩,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秦窑吊耳云纹壶,将壶内的清茶琼浆玉蕊喝个精光,张嘴就是一嘴的星际通用语,还好万族语言翻译器帮着给转化成汉语了,起码听起来他说的就变成了汉语的语音:“我特么怎么知道,影狼小组接到头儿的命令立刻进入了时空之门,目标西元12925年29月115日1054时372分1/10000006秒,龙征星系紫微星东部分区,坐标FKS8973 —LY2140,霞山山脉,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还好你有信物,自己人,否则早割了你的喉咙了。”
官老爷身后那赤血金鳌兽的首领陡然上前一步,语气森然:“你说话给我放规矩点,大人面前哪容你撒野。”
“呦呵,这还有一横茬,怎么地,我要割了这干巴老头的喉咙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狗拿耗子。”
那首领嘴唇一抿:“行,冲你这句话,今日我便先割了你的喉咙放放血。”
“文制使,不要冲动!”官老爷急忙喝止,转而看向客人:“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差上太多,那今晚诸位先在此处歇下,待明日本官上报上司,着人送众位去霞山吧。”
客人跟官老爷身后的首领各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客人将JTF-2军刀收入腿边套内,这才道:“OK,希望三天后的战场上你们当地土著也能表现出相当的战力,我不希望到时候只有我影狼小组冲锋陷阵,而其他人都是蠢货脓包。”
“放心”,官老爷郑重拱手:“我鸿泸寺暗部所有高手倾巢而动,再加上守陵鬼军,铁血盟珈蓝阁的好手,还有帝国请来的其他帮手,五方力量瓮中捉鳖,这群妖物断断不能逃出生天。”
窗外的雪贝低低呼出一口气,这是,要将紫微大陆乃至周围十海之中成了气候的妖怪一网打尽么?元龙帝国的皇帝老儿够狠,用自家祖陵钓鱼,也真是舍得了孩子就为套着狼。
就在雪贝呼出这口气的瞬间,里面那客人的腰带上,一只传感器嘟嘟嘟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客人脸一沉,给随从打了三个手势,随从动作有如闪电,抬起手中的狙击步枪扣动扳机,角度位置分毫不差,子弹射向窗下潜伏的雪贝。而且,这子弹并非第一行星时代地球老家特产的那种实弹,而是粒子分解弹,这种新型狙击步枪带自动红外锁定和自动精神信息波动锁定,同中速粒子Mv-5能量枪一样,命中任何活体目标后其身体组织结构将在30毫秒内全部分解为原子和带电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