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喜欢四处游历,他去过大大小总共八十余个岛屿,大概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事物了。他特别喜欢结交朋友,每次给我写信就说和谁在一起喝酒写诗,和谁一起相约去哪儿,参加了哪位朋友母亲的寿宴……
师父每次出门,少则两三月,多则一两年。我一个人在岛上生活,倒也怡然自得。我喜欢小动物,师父就送给我一只兔子,一只猫。我喜欢竹,师父就给我盖了栋小竹楼,每天起床就能看到窗外绿油油肆意生长的竹林。师父对我很好很好,但是好像是一种补偿的好。
师父回来时,我还在做晚饭,晚饭是四个菜,炒年糕,羊肉萝卜汤,西红柿炒蛋和红烧鱼,都是师父爱吃的。我原先是不喜欢做饭的,又要捡柴火,又要生火,又要洗菜炒菜。师父就请了个厨子过来给我做饭,但是好景不长,这厨子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偷了家中大量金银珠宝跑了。所以,我才开始学做饭。
我正在愣神,突然一只手伸到我眼前挥了挥,吓了我一大跳。我转身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子,扎两个羊角辫,脸红扑扑的,手里还抱着个娃娃。
我转身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她正咧着嘴欢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提着个包裹的正是六个月未见的师父,“师父,您回来了。”我微微颔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小女孩。
“君儿啊,这是你师妹,叫会樱。”师父顿了顿,俯身抱起这小女孩,“是为师的女儿。”原来师父有个亲生女儿,我竟然不知道!但仔细看看这孩子,眉眼和师父有七八分相似,特别是鼻子,简直和师父一模一样,确实应该是他的女儿了。
“会樱?你好呀,我是你师姐,我叫沈成君。”我微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她却躲了一下,把脸埋在师父怀里。“她害怕我吗?”我心想。师父见我有点沮丧,就安慰我道:“没事儿,会樱她以前从未出过门,所以有点怕生也是正常的。”我点了点头,把做好的菜端到桌子上,并给师父开了一坛老酒。
小女孩在我和师父闲聊之际,已经偷跑出去和我养的兔子玩耍。直到吃饭的时候,她也仍然蹲在院子里,观察兔子啃草吃。这个叫会樱的小女孩今年七岁了,七年前师父爱上了一位女子,大婚前夕,女子难产而死。女子的家人对师父心存怨恨,抚养孩子直到七岁,一直不肯让师父见她。
我不太想知道师父的前尘往事,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说不出的苦楚和心酸。师父心里一定很后悔,还没有娶到心爱的人,就阴阳两隔了。而且明明亲生骨肉在世,师父却一直不能见到她,更听不到女儿唤自己一声父亲。可是师父一直那么沉着冷静,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似的,他挡在我身前,照顾我,替我遮风避雨。一晃已经十六年了,我也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我要好好照顾师父,以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师父和我一起吃过晚饭,就去哄会樱睡觉了。会樱很乖,也听师父的话,师父给她讲个故事,她就安静地盖上被子睡着了。我小的时候,师父也是这样哄我入睡。吃过晚饭后,师父带我去岛上转一转,意为消食。等到夜幕降临,师父就叫我去洗漱,然后我钻进被子里,听他讲故事。我听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师父总是夸我聪敏,记什么都容易,而且过了很久也不忘记。
师父讲的故事,都是一些他在游历时经历的事或者听到的传说。“传说这个桃花岛啊,原先是一位女子所居。这女子肤白貌美,一双桃花眼明媚动人,勾人心魄。偶然间进入这座岛屿的男人都被她深深地吸引住,很多富家子弟都追求她。可是这位女子却爱上了一个恰好路过的已婚男子,那段时候正好下雨,她便让男子留宿了几日。就是这几日相处,两人不顾道德礼法,女子怀上了他的孩子,已婚男子打算写休书休了原配妻子,留在岛上照顾女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月后,他的原配妻子带着兄弟一大帮人来到桃花岛,要将这位女子绞死。男子为了不让妻子伤害自己心爱的人,不得已跟着妻子回家,此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那女子思念成疾,但又不敢去找他,绝望之下,也不顾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毅然跳海自杀了。她死的时候,正是寒冷的冬季,但是岛上竟开满了桃花。有人说,这是女子变出来的,又有人说,这女子本来就是花妖。”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无从知晓,毕竟逝者已矣,再也不能复生。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女子死后桃花开满遍地的这座岛,在师父捡到我的第二天,桃花尽数凋落了。莫非我与那位女子有什么渊源?我问过师父,可是师父只是说巧合罢了。
师父一直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欺骗,陷阱。所以他给我讲的故事都是一些不太符合伦理道德的东西,我知道师父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是孩子了,不会任由别人欺骗自己的。而且,我现在这样的容貌,出门也不方便。所以我大概会一直一直待在这个岛上,看日出日落,看潮水涨落,等着师父回来,看自己一天天老去,住进尘埃里。
师父哄会樱睡着后,就来到正厅。我泡了一壶茶,给师父送去。师父对我说:“君儿,你也坐吧,为师有件事要拜托你。”我坐在师父旁边:“师父,您吩咐吧,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全力以赴!”师父叹了口气,“这件事真的是麻烦你了,“会樱的祖母去世了,她的祖父病重,所以才肯把会樱送过来。可是师父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没处理好,所以明日就要离开了。为师希望你能照顾会樱一段时间。”
我有些惊讶,师父的一席话包含了太多的意义,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是我最敬重的师父呀,是一个不管我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忤逆他的人。我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答应了师父。我从未想过我要照顾一个小孩子,我没有一点经验,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照顾她直到师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