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新疆罗布泊的丽阳林场迎来了一场破坏性极强的诡异黑沙暴。
“顾先生,兄弟们的机枪已经架好了,您撤回来吧。”帐篷里一个人正在通过话筒喊话,话筒中夹杂着呼呼风声。
帐篷外面天色黄澄澄一片,能见度不过五六米的距离。远处茫茫大漠边上,一道沙袋筑起的两米高的沙墙横亘在沙漠面前。墙后面是一排身着绿色军装的解放军战士,他们手持的87式上面配上了刺刀。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墙外漫天的沙尘。绵延几十公里的距离里,只有耳边的风声,周围平静如一汪静水。无形的杀气顺着他们的眼神沿着他们的刀尖缓缓蔓延晕染开,比沙墙更厚重的是由这些人组成的人墙。
不久一个黑点在黄沙中出现,是一个手持长剑的青衫男人。
他浑身浴血,满面疲惫。但是一双眼睛放出摄人的光彩,杀气腾腾。男人几乎是贴着沙地飞驰而来。
“顾先生。”两位战士将他扶起搀进后方。
随后就是一排枪栓拉动的响声,沙尘后面传来了怪物的嘶吼。当第一只沙蜥冲破沙雾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时,子弹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泄涌出。沙子后面绽放出蓬蓬血雾。没有指挥官调度,训练有素的士兵用点射和连射交替组成一道强大的火力网。
在这道绵延了几十公里的沙墙前,一道由子弹形成的黄金火网逐渐铺开。
这是和平年代的战争!
他们是在十天前接到的阻击命令,来的时候这道沙墙就已经在了。他们在十天里不知道杀死了多少这样的蜥蜴,腥臭的血气弥漫在整个战场。
该死的沙暴一来,这些沙蜥就窜出来。等到沙暴一停,它们就会退去。
帐篷里,顾阳躺在行军床上歇息。湛卢已经放在了桌子上,他那双手已经连水杯都握不住了。
为了给加固沙墙的战士拖延时间,他一个人顶在最前方挡住所有的沙蜥,数不清的沙漠怪物葬在他的剑下。
“顾叔叔,你喝点水吧。”一个戴着小军帽的男孩将腰间的水壶递给他。
“谢谢小图布。”顾阳接过水壶道。
孩子站在身旁皱着眉头,帐篷外枪声大作。
“害怕吗?”顾阳道。
“我不怕,阿爹说我现在是勇敢的男子汉了,我半夜都可以一个人出去撒尿了。”图布抽了抽鼻子,扭头看了一眼帐篷外面。
他的父亲正在和战友们一起对抗这场黑沙暴,已经能够听见那些沙蜥嘶吼的声音了,它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顾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走出了帐篷,风沙糊得人眼都睁不开。他在风中艰难走着,耳边又传来声音。
“让开,让开。有人受伤了,有人受伤了。”两个战士用担架抬着一个人几乎是撞开了他。
后面的野卫医院不断有担架送出送回,顾阳回到帐篷抽走湛卢。然后转过身来轻轻摸了摸小图布的脑袋,又消失在了风沙中。
小图布抱着自己的水壶坐在飘摇的帐篷中,他眨了眨眼,嘀咕道“不怕,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很快一个战士走进来,一把抱起他道“小家伙,这里不能待了,快走。”
两个人刚刚离开,帐篷就被拔起,原来包括医院在内的所有帐篷和物品能转移的都要立刻转移。
小图布趴在战士的肩膀上,他看见了那些叔叔阿姨的神色有些紧张,但是却有条不紊的行动着。
接着他看见了一队奇怪的人,他们浑身上下都被巨大的斗篷笼罩着,甚至没有办法看清他们的脸庞。这些人正匆匆赶往沙墙那边。
而沙墙之上此时已经血流成河了。战士们在这里和那些悍不畏死的沙蜥肉搏,往往一个战士刺刀下去能够串起两三个沙蜥。这些沙漠怪物就算是被开肠破肚都不忘记撕咬,它们数量极多,密密麻麻蔓延几十公里。
“班长,扔爆破弹吧。”一个战士怒吼着。
“不行,这样的大风,太容易伤着自己人了。”班长咬着牙道。
“兄弟们不怕死,跟这帮狗娘养的拼了。”战士已经杀红了眼。
班长拼命拉住他时,身后的援军终于来了。
一道道巨大的藤蔓在沙地里穿行,沿途许多沙蜥直接被搅成两段,藤蔓之上还横生树刺,直接插透这些怪物。巨大的枝蔓在沙墙前面拔地而起,几十公里的沙墙前方,枪声已经停止了,每隔着五十米的距离就有一位黑衣人站在那里。他们袖口之下伸出的不是手臂,而是那些藤蔓,是如同身后胡杨一般的粗壮枝条。
这些人站在墙里,又向外竖起一道荆棘围墙,上头还挂着无数沙蜥的尸体。而如潮水一般涌过来的沙漠怪物也终于露出了它们胆怯的一面,又如潮水一般褪去。
战士们已经脱力了,敌人被打退可他们却没有高兴神色,一个个瘫倒在地上,不断喘息着。
“图团长,请让你的人赶快休息,沙蜥没有退去。先前我们预测的黑沙暴已经运动到了二百里内,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要照着计划行事了。”一个黑衣人掀开了斗篷,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张木头脸庞。
“我明白,传令休息。”图战下达了命令,又回过头看向那个黑衣人道“林木先生,辛苦你们了。”
林木郑重道“这是我们的使命。”
半个小时以后,装载着一车石头的几十辆大卡车停在了营地里。将士们站在车前,以林木为首的黑衣人站在前面。
图战团长神色坚毅,看着这些即将出征的将士们,他只说了一句话。
“小伙子们,跟我上。”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了,每一辆卡车是一个司机,一个黑衣人和一队士兵。顾阳坐在其中的一辆卡车上,他此刻心情激荡。两个月前龙组的卫星突然发现这里出现了大量的器灵信号,所以他才会来,没想到刚好碰上了这场黑沙暴。顾阳初次见到这些黑衣人的时候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整个丽阳林场的胡杨林里,居然能够诞生出几十位胡杨器灵。
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它们才是真正的沙漠屏障。
颠簸的卡车里顾阳轻轻抚过湛卢,自己呢喃道“老朋友,我已经决意陪他们战死在这里了,只是委屈了你要跟我一起埋于黄沙之下。说来可惜,临行前,小墨那个臭小子还打算把你偷偷藏起来。唉,当时你要是给那小子藏起来就好了。”
“怎么了顾先生,想儿子了?”图战在旁边打趣道。
“呵呵呵,我还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呢。”顾阳温醇一笑道“有一个弟弟。”
“其实我是想我家那个臭小子了,遇上了这场黑沙暴委屈他了,不过也没啥,他还有他妈带着。”图战眼圈微红,目视前方道“顾先生,你说咱们现在做的这些,后人会记得的吧?”
顾阳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沉声道“一定会的。”
“哈哈哈哈哈。”图战道“记不住也没啥,往后这里能留给子孙后代一片绿水青山,也行。”
顾阳心中一叹,他们这些人得到的命令是要抢在下一轮沙暴来之前将那些胡杨器灵埋进沙子里,这些器灵会挡住还没有开始的沙潮,而这需要时间,那些沙蜥会在沙子里拼了命的撕咬长出来的胡杨。战士们要为他们争取扎根的时间。命令说得很清楚即使到最后他们成功了,也不会有返回的机会。
可这些人,依旧视死如归。
车子停了,他们已经来到了终点。此刻没有黄沙漫天,阳光明媚。可他们心里清楚,这是黑沙暴来临前的平静。远处的天空漆黑如墨,那就是黑沙暴的身影。
那些黑衣人各自找了一个位置,横在了大漠上。碧玉般的光辉从他们各自身上亮起,接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虚化,只余下一粒碧绿的种子落入沙子中。脚下的沙子开始出现变化,一簇簇绿意开始慢慢升起,只有顾阳知道,这是器灵在用自己的生命化沙成土。在这场战争中拼命的不只是他们。
战士们沉默无声,他们从车上搬下箱子,里面有他们的武器装备弹药。
“图布!”不远处一个战士打开箱子的时候惊呼出声。
藏在箱子里头的小图布看见他们后露出一张笑脸,然后图战黑着脸走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儿子笑嘻嘻的从箱子里头爬出来,他神色复杂。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小图布站在原地红着眼睛强忍着泪水,依然是一张笑脸。
“谁让你来的?”图战怒吼着,他瞪大了眼睛却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就在自己的面前。
小图布一下子被吓住了,父亲第一次冲他发那么大的火。眼看着又一巴掌要过来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顾先生。”图战无助的看着顾阳。
“别怪孩子,这些天里他都在那个小帐篷里等你,他只是想见见你。”顾阳也是无奈,小图布来得真不是时候。
“团长,沙蜥来了。”一个战士喊道。
图战一把抱起图布直接把他捆在自己的背上,他随手抄起一把87式拉动枪栓,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轻声对图布道“对不住了儿子,一会沙蜥来了,要是害怕你就闭上眼睛。”
小图布虽然眼泪还在眼圈里打转,但是还是紧紧趴在他的肩膀上,道“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整整两天的时间过去,战士们已经倒下了一半。
图战干裂着嘴唇笑了笑,他没有想到还能在死前抱一抱儿子。
“老顾。”他叫了一声旁边的顾阳道“能托你个事吗?”
顾阳没有回应他,只是接过他手中已经累的睁不开眼睛的小图布。
随后,又是一场恶战。
小图布躲在顾阳的怀里不敢抬头,小声抽泣着。顾阳御剑贴着沙地飞行带起一串剑痕,他轻轻拍了拍小图布的后背道“男子汉伤心了也是可以流眼泪的,小图布已经很勇敢了。”
听到顾阳温柔的声音,小图布嚎啕大哭,而抱着他的顾阳风中无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