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华赤鲁背负着双手,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儿子,直把金光吓得魂飞魄散。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天底下最熟悉的两人莫过于生活在一起的两父子。
血浓于水,因为血缘的关系,两人的脾气秉性相互了解,也最容易发生矛盾与冲突。
金光从小与达华赤鲁生活在草原上,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冷酷无比的人,这种冷意的性情,既对敌人,也对自己人,没有半分的区别。
内室里,金光跪在地上,达华赤鲁站在门口故作深沉的看向外面,大管家战战兢兢的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只有潘秀香一个人雾里云里的不知所以。
这四人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屋子里显得冷冷清清,气氛尴尬的很。
最终还是由潘秀香打破了沉闷,她的心机很重,本来的目的就是要金光身败名裂,失去一切,从而为了她的亡夫报仇。
如今金光对眼前这个老头恐惧到极点,他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潘秀香计上心来,故意装成不知达华赤鲁是金光的父亲,起身相迎,开口道:“这位长者,小女子不知您的名讳,但是一看便知您是官人的长辈,快请上座……”
达华赤鲁没等潘秀香把话说完,又是重重的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语,眼皮没有正眼儿瞧她一下,径自走到上座,一屁股坐下。
潘秀香哪里受过这种无视,然而她硬生生的隐忍下来,拿出一整套精美的茶具,沏上茶水,端到达华赤鲁的面前,小心的伺候着。
达华赤鲁见潘秀香礼数周到,半分挑不出毛病,冷不丁抛出一句话来:“这里没你的事儿,我是来找儿子的,你退到一边!”
说这话时,达华赤鲁的语调平淡,既没有恼怒的意思,也没有斥责的意思,一旁的大管家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今天老爷子这么好说话?不对啊,刚才还砍一个纨绔的双手呢!”
金光跪在地上,也是这么想道:“今天父亲看上去脾气不错,兴许能和他求情,把秀香弄进府里!”
潘秀香听了达华赤鲁的这话儿,心里也在算计着:“看来这个老头子对我没有厌恶,我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挑拨两父子的关系呢?”
然而潘秀香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知趣的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金光,你过来!”达华赤鲁喝下三碗茶后,才对金光说出一句话。
金光跪在地上,膝盖、腰背早就酸痛的不行,差一点就要晕倒在地,好死不死的总算叫道他,踉踉跄跄的起身回话:“是,父亲,孩儿在这儿。”
达华赤鲁耷拉着眼皮儿,问道:“我问你,这些天你都在做些什么?”
金光一听这话儿,冷汗“唰”的一下从额角上流下来,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只能小声的说道:“孩儿一直在这儿喝酒……”
达华赤鲁还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接着问道:“我让你进城来,是为了什么?”
金光还是声如细蚊,回答道:“父亲让孩儿进城,一方面是打破皇帝的猜忌,表明父亲没有造反的心意,另一方面是为了在朝廷中结识更多的显贵,为父亲说话。”
达华赤鲁点点头,笑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金光一听达华赤鲁的语气有些回转,以为父亲不再责怪自己,抬起头来,笑道:“父亲的吩咐,孩儿怎么敢忘记!”
不抬头还好,金光一抬头,又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正好看见达华赤鲁正气势汹汹的瞪着两只眼望着自己,仿佛是天空中的雄鹰找到了弱小的食物一般,不断的向外散发着杀气!
达华赤鲁一只大手拍向桌子,震得桌面剧烈的晃动,紧接着他又抓起茶碗,朝着金光掷去!
金光看见茶杯朝自己飞来,本能的低头躲过,只听见茶杯摔在地上,碎的稀烂!
这还不算完,达华赤鲁咆哮道:“你这个畜生,还有脸说的理直气壮!老子我在边境上浴血奋战,而你个兔崽子在城里给我丢人现眼,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这话儿,达华赤鲁挥着老拳打向金光。
金光毕竟练过武功,虽然说不上是绝顶的高手,在中原的江湖上,也算是三四流的好手,一般的壮汉近不了身,更何况年近半百的达华赤鲁。
金光想要灵巧的一个转身,躲过达华赤鲁的攻击,不料他的双腿刚刚才恢复气血,活动不是那么灵便,只能堪堪地贴着达华赤鲁的衣袖,蹭了过去。
这本是无心之举,在达华赤鲁眼里却成了儿子戏耍老子的把戏。
达华赤鲁更加的暴躁道:“好啊!你这个兔崽子,学了几天汉狗的武功,就敢在我的面前摆弄,还敢戏耍老子,看我不打死你!”
“没有啊,父亲,你误会了!”金光此刻是有口难辩,躲闪不是,不躲闪也不是,不知该如何的应对!
达华赤鲁趁着这个功夫,一记老拳,正中金光的脸面,只听得“巴嘎”一声,金光被拳头击倒在地!
金光勉强的支起身子,舌头在口腔里一搅动,察觉到一颗硬物,吐出口来,赫然是一颗带血的牙齿!
“父亲,不要打了,孩儿知错了!”金光满嘴的血污,带着哭腔想达华赤鲁告饶。
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此刻的达华赤鲁见着金光的惨样,心里也有些后悔下手太狠,手上停下来,望着自己的儿子,心疼不已。
一旁的大管家见达华赤鲁不再动手,心里喜道:“这下好了,只要能停下手,金光少爷就能保住一条命!”
谁知这个时候,久未说话的潘秀香突然扑倒在金光的身上,尖叫道:“老爷子,官人是您的儿子呀,您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毒手!你要打,就先打死奴家吧!”
大管家一看心里急道:“哎呀,这个狐媚子,真是帮倒忙!刚才老爷子已经心软,现在让你这么一搅合,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其实潘秀香一肚子阴谋诡计,怎能看不出方才的情形,倘若金光与达华赤鲁两父子重归于好,哪里能有她复仇的机会,她自然要搅合一通,让两人鸡犬不宁!
这一招反退为进的计策果然奏效,比起真刀真枪还能激起人的火气。
达华赤鲁本来已经平息下来的性子,简简单单的被潘秀香的几句话重新勾挑起来,他怒不可遏道:“你这个妖妇,勾引我的儿子,我杀了你!”
说完,达华赤鲁眼神一扫周围,立刻搬起一张红木的椅子,朝着潘秀香的头颅劈去!
这红木的椅子最是结实,分量也重,倘若这一下正中潘秀香,她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去,吓得她大惊失色,原本吹弹可破红润的脸色变得惨白,秀眉皱起,眼皮紧闭,手脚不听使唤,只能干等着椅子落下,要去了自己的性命!
被潘秀香压在身子底下的金光自然也看到了达华赤鲁举起椅子的这一幕,他爱护美人心切,当即一个反手将潘秀香护在背后,自己直面红木椅子的击打。
达华赤鲁征战数十年,经历了大小战役无数,可是没有哪一张战斗能让他这么心神疲劳的,他高高的举起红木椅子,刚要劈落,就看见金光挡在了潘秀香的身前,面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虎毒不食子,手上的力道减了三分,方向也由头部变成了身子,红木椅子重重的落到金光的身上。
挨了重重的一砸,金光顿时觉得左腿仿佛断了一样,然而他忍着剧痛,站起身来,与达华赤鲁争夺着椅子,一边抢夺,一边说道:“父亲,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关秀香的事情!”
达华赤鲁方才还有一些悔恨之情,被金光的一席话又抛到了脑后,他猩红着眼睛,狂喝道:“畜生!到现在还在护着这个妖妇!看我不杀了她!”
两人将红木椅子高高的举过头顶抢夺,潘秀香一看,也是上前推搡,大管家在原地站稳不住,加入了争抢的行列,嘴上说道:“老爷,少爷,有什么话儿,好好商量嘛……”
这四人都是在人前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没想到竟然为了一把椅子而撕破了脸面。
金光在四人之中身体最壮,可是他的腿上受伤,使不上力气,达华赤鲁对阵丰富,老当益壮,不落下风,潘秀香只是一介女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无力的捶着达华赤鲁的胸膛,叫他停手,大管家怕这怕那,哪里有胆子用真力气去抢夺。因此四人看上去热闹,实际出力的只有达华赤鲁与金光两父子。
也不知是谁暗中使劲儿,或是命运该当如此,金光脚下一滑,椅子脱手,达华赤鲁拿着椅子,失去了对面的力道,身子也是不由自主的往后倾倒。
达华赤鲁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地上,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头颅磕在地上的青砖上,“硁硁”两声,头颅接连撞出两声闷响,听得其余三人一愣!
金光一边小声的问道:“父亲,你没事吗?”说话之间,他试探的伸手去试达华赤鲁的鼻息,结果达华赤鲁没有半点响应,鼻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