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如天地共鸣。天势,地势都在震动。
有人无意识地伸出了双手。
那双手,仿佛离自己非常遥远;似乎,与自己毫无关系。甚至,根本没有肢体的感觉。
思绪如潮,又如暴风骤雨,席卷而来,狂暴地旋转,陆地龙卷般将某人抛向沙尘漫天的昏暗而浑浊的天空之中。
那人痛苦地发现:
原来,自己,是一个活人……
情感如潮,记忆如刀;
美丽的剑,已飞出天穹,飞入另一个世界。
“你看着叫吧,我应着……”白衣姐姐说。而她的那只小手,还藏在幽谷之中……
他想起来了,为什么,姐姐她,会双颊绯红;
因为,她想……
“抱抱我”……那一个姑娘的眼睛会乞求,所以……
请你,抱抱那一个,柔顺的女子。
可……,还有机会吗?
如刀,凌迟。
……从心开始。
那人在痛苦中佝下身子,脸因疼痛而扭曲变了形状。肺,仿佛失去了呼吸功能。他跌跪了下去,双膝跪地,一手捂胸,一手撑地。如被人扼死了喉咙一般,张大了嘴巴。吸不进气,也发不出声。
突然,一声女子的惨叫刺入脑海之中,继而又刺入心中,再而穿透身上的每一分地方,击破每一个细胞,崩散了每一个原子,撞碎了每一个质子,质子塌缩,成为奇点(奇点啊!奇点!多么荒谬的推论:体积无限小,质量无限大。以严谨著称的科学,居然用了无限这个字眼。不可测,不可计算,不可验证,只能通过现象来判断和推测它的存在。
一个无限小的存在,不可感知,不可证明,若要接受它是存在的,若非有无限大的信心,那便是自欺了。
无限小到底是多小?假设可以把一个质子放大到宇宙那么大,你若置身其中,会感知到奇点的存在吗?不然再把其中至小的存在放大到宇宙般大小,若奇点就在其中,假设在你可观测的范围之内,你会看到它吗?
如果还不行,如此反复亿万次之后呢?
你是不是会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它的存在,是在人的感知能力范围之外。或者,在无限当中,到处都是奇点,只是它还没有发生大爆炸?
你是如何知道它竟是无限小呢?你又是如何知道它的质量无限大呢?是因为你无法量化宇宙而束手无策之后的假设吗?
是假设它是存在的,还是你真知道它是存在的?还是你通过你们日积月累却依然少的可怜的观察计算所得出的数据便以此推测或者干脆便是猜测它是存在的呢?
再多的数据,想要证明一个无限的存在,其中会否存在无限多的以你现有的知识和认知感知能力所无法测得的变量变数?或者超自然的,或说遵循着你还不知道的真理,无限多的正在运行着的存在?)
,将他的躯体吸噬而去,连同他的神志,他的意志,他求生的欲望,活下去的勇气,统统地吸进了黑洞之中……
……
玥儿——!
最后一次,他泪流满面,向着前方虚空处艰难伸手,绝望地呼叫着那个名字。身躯剧颤,一身真元溢体而出,化做利剑飞射向前,倒折而回,直指胸口心跳的地方。
“哥!”
温软的柔风,如有实质,像少女的胴体,将他扑倒,仰躺在地。
利剑崩散,如一片云雾,弥散空中,复又凝聚,变幻着奇妙的形状,像是受到某种召唤,或是某种力量的牵引。这一片小小的云雾,如长鲸吸水般被与其同源的生命力所吸引,形状再次变幻,幻化成云雾本质的锥体,锥尖刺中了他的胸口。
锥尖与那人胸口接触的部分仿佛静止了一般,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而锥尾却迅速向着锥尖处回缩变小,少时便消失不见。
那人强撑着意志,想要分辨出声音的方向和出处。可视界中,一切的一切,慢慢失去了颜色,渐渐变暗,再而变黑。
所有的感知逐渐消失,只是胸口处依然传来无限的温柔,还有……身子的……敏感处,那般强烈的……
仿佛,有幽幽的体香沁入心扉,似还有一种——天地间,自然的芬芳……
有雨淋在脸上,微甜?微咸?
黑暗中,那雨,流入唇齿间,有伤心的味道,很深……很深。
有恨,有痛,还有……无助。
“哥!”有一个声音焦急地呼唤:“你醒醒啊!”
突然间天光大亮!
玥儿!
玥儿!
玥儿!……
那人双眼遽然睁开。
是玥儿!
他大叫着玥儿的名字,身子因太过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终于,他的神志完全清醒。赫然发现:
自己正仰躺在床上,玥儿正伏贴在自己的胸口,而自己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紧紧箍束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身。
他清楚地感觉到,
宇日逐星,和他的玥儿妹妹,什么也没穿!
“哥!你做恶梦了”玥儿心疼地轻抚着宇日逐星的脸颊,轻柔幽芳的气息轻扑在他的脸上,有一点点痒,一双晶晶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美妙的柔光。
“哥!你吓死妹妹了!”玥儿娇柔地微嗔了他一句,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芬芳的唇……献给了自己的哥哥。
他,已无法发出言语,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昏厥,只以为——这是一个美妙而又幸福的梦。
这梦,太过真实,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他,已无法做出反应,只有身子,不自主地,为自己的妹妹,献上忠诚。他想要妹妹轻一点,妹妹太痛,可是他无法言语,因为自己的唇被妹妹温柔降服,只能发出从未有过的单音节。
妹妹愿意,毫无保留。他的内心深处生出一丝恐惧,他觉得妹妹是在惩罚她自己,几乎像是在摧残自己的身子,撕裂一般的痛楚全写在妹妹的脸上,而她,却全然不顾。
他的心里又疼痛起来,哀求妹妹不要!可喉咙中,却发出相反的声音。身子也反了水。
剧痛中,妹妹对她自己,没有半点顾惜。
另有一种痛,更猛烈地,扯碎了她的心。
也销化了,他的心魂……
玥儿怎么了?玥儿怎么了?……
为什么!这样美的梦,也会痛?!
满弓之箭离弦,炽如烈火。破体而出,破体而入。一波烈胜一波,生生扯裂放箭之人与中箭之人的心神,化做烈焰之海,焚尽躯体神志……
随之,熔岩高远之处的温热活水泉源,流落鼻尖;
滴落,你的脸……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一切,变得空虚,极度的空虚。他好累,明明没有妹妹累。可是他好累,好疲累。身心魂灵只想要沉沉睡去,只想要安息;
深深地安息;
深深地,安息……
……
清晨,或者某一个清晨。
一股虚柔不实的微弱压抑感传来,呼吸略感不畅。
宇日逐星缓缓睁开眼睛。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不得,似又闪过无数画面和片段。
头有些胀痛,
……心呢?可会好过些吗?
又一个画面闪过脑际。他本能地手捂胸口,那里面痛得厉害,他皱紧了眉,发出一声闷哼。
触手一片微凉,
微凉,而又柔软?他下意识地双手在这一片微凉柔软上面上下抚摸探索。似想要确定什么,不经意地,双手迂回。直到,双手勾勒出这片柔软的形状和轮廓,还有,发丝一般的柔顺触感。
好像……,是一个女子,正骑伏在自己身上?
玥儿!
双手遽然回撤,捧起枕在自己颈边的女子的脸庞。有那么一个瞬间,或者那么一个时刻:面对面的女子,真的就是玥儿!
直到,重影慢慢消失。
直到,最后那一滴狂野自然的美,从她的脸上滑落,滴在他的颈项,顺着既定的那条线一路下滑。最终,融进那早已濡湿的枕边。
她的心里面,充满了强烈而又刺痛的屈辱感觉;她甚至觉得,自己好贱!贱到人尽可夫!
她不敢睁开眼睛,
怕撞上轻蔑的眼神。
她不想睁开眼睛,她不想看见自己。
那两个字,不知到底撕碎了她多少次。击碎了她最后的倨傲,击垮了她的自尊,冲散了少女的矜持,深深地,刺透了她的心。
心已流空,身体里,还剩下什么?
躺在姑娘身子下面的男人,如梗在喉,再不能言语。轻轻地,让姑娘的鬓角,重新贴回自己的颈边。
他的手,无处安放……
时光凝固的瞬间,他犹豫彷徨了好久。时光继续流逝的开始处,他,不得不,按着情理,移到,一个丈夫本该放的地方。然后,
……慢慢拥紧。
残忍的人啊!你知道吗?在那一个无怨无悔的夜晚,你口中呼唤着的名字,会像一把双刃的利剑,伤了的,又何止你的心!
当你捧起姑娘的脸庞,再一次呼唤那一个名字的时候,你可有感觉到,你身体的一部分,此时此刻,犹如一把炽热的火剑,依然还停留在姑娘的身子里面,那一个倍受摧残的地方!
你好狠啊!可是你知道吗?!
这一个为你再没有可付出了的姑娘,恨你,恨的那么无力。恨到,只想死在你的怀里。
她没办法怪你,也无力怨你。她,只要你活下去。
房间内,再没有声音……
那两个字,飘出门外,又刺入门外女子的耳中,清晰无比,再刺入她的心中,如钝锋,被豁裂的伤口,深而且长,贯胸而出。
面对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美亮的眸中,烁出晶莹清清闪光。
涓成细流,串落脚前……
那房门紧紧闭合,房与门,浑如天衣,坚如磐石。
磐石中,会否有一天,因一个女子的万千柔情,而有一处变得柔软,继而流出水来……
终于,心已被擢的千疮百孔的纤细而又轻若无物的悲伤中的蜻蜓,不顾一切地用它的趾尖,到底还是触动了那一潭覆膜一般的死寂之水。
荡起极细微的涟漪,那涟晕向外荡开,一圈,又一圈……
昨夜,门外的女子,彻夜站立在房门外。互握着双手,如雕塑一般,深深凝望着门扉。
她,深深地,心疼着自己的女儿……
……
当日,女儿带回了一个不省人事的男子。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应该,就是那日打夔啸山经过的家伙。
女儿被折腾得恹恹无神,疲累憔悴。还在空中,相隔甚远,她的眼泪,便已簌簌坠落。
她对这个把女儿折磨成这般模样的坏家伙实在没生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好感,所以像小姑娘一般赌气不要救他。无奈被女儿乞求的眼神打败,母女的目光不过一个照面,便已一败涂地,彻彻底底。
非但她对这家伙没有好感,那一位叫做双刀的姑娘,反应更加激烈!
若非因着慕容蝶语的原故,只怕早已扑将上去,将他撕成了碎片方解心头之恨。
饶是这般,又似看出她对此人非同一般的情感流露。还在母女二人的安抚之下,才勉强压下复仇烈火。
怒啸连连中,跃离房舍,狂奔冲入密林深处,嘶吼狂啸。啸声凄凉悲伤,充满恨意,彻夜不绝,直至天光破晓。
从女儿的口中,她得知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和去脉。对于他的反感才稍稍缓解几分。为了女儿,她救这小子确也耗费了不少心力。
昨夜,女儿红着脸,鼓足了勇气问她:“娘,那事……,该怎么做啊?”
她的脑中‘嗡’地一下子,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
那人在昏迷中呼唤着的名字,她又如何能装作没听见。
女儿所受的伤,她又如何不能够体会。
母女连心,她怎么舍得,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舍身往火坑里跳。她伤心欲死,抱着自己的女儿哭喊着苦苦哀求她不要。
可女儿心意已决。
她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纵身跃下。而自己,除了守在女儿房门之外,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毒箭一般的两个字从那个人的口中不断发出。
刺穿了女儿的心,刺穿了自己的心,直到心幕之上的孔洞,如满天繁星。
她实在不敢想,女儿的未来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是否会落得敝屣的命运。
女儿的哭声和疼痛中的哀吟声,犹自回旋盘绕在耳畔心头。仿若狠心的不肖子,正恶毒地用着布满积年陈锈的无锋钝刀,无情地绞割着母亲的心。
那一刻,慕容蝶语已分辨不清,到底是身更痛还是心更痛。究竟是身体先被撕裂,还是心……
而门外黑夜中的母亲,那一刻,被撕裂的,是她的心。
从那里面,流淌而出的,是她对女儿绵密冗长的恨!……
这样一个清晨,她对女儿的恨意,愈加浓厚深重,犹胜过对那人的恨意百倍!!
她恨自己的女儿,恨入血脉,恨到想死。恨到巴不得,回到多年以前,扼杀了那一颗落地生根的小蝌蚪的苦难历程。甚至干脆,根本不要那小蝌蚪出门——就让她在她父家活着就好了。若实在在家孤寂憋闷,就游到别家去罢!!
但愿我家的门,从不曾为谁敞开。或者我,还是虫儿的时候,从未曾有谁家的门,为我敞开……
房门内好安静,静得让她心烦意乱;静得让她几欲抓狂,静得让她尴尬到脸上阵阵发烧;静得让她,几近崩溃!
她好后悔,后悔从了女儿的意愿。她好想破门而入,冲到床边,一把扯下这贱女子,一巴掌抽死她算了!
几乎,她便就此这般做了。
几乎……
她的身子抖得厉害,几乎站立不住……
……
自从女儿离开了家,清晨的日头,就变成了垂头丧气的蜗牛。直到这一个清晨,那蜗牛才爬出地平线,便好像累死了一般,再不见动弹。
直到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好像已在烈火中,被焚烧了一万年。
那只蜗牛爬上中天,或许用了,何止一万年……
开门的,是那个叫宇日逐星的恨之根源,孽之实体!
她早有预备,预备了一万年;就是那利剑一般杀人目光,利刃锋芒,寒光曜曜,直指那人心灵之窗!
房门半开,虚掩内景,少女一样的矜持。
宇日逐星从未曾见过她。她在身前,却不在眼前。身不由己地把身子挪移到右手房门的半后面,似想要把自己掩藏在门后,又似不敢真的那么做。初次见面,竟未敢抬头。
半低着头,不敢见她面,只敢见地面。然似乎那青色的地砖,也如日光一般刺眼。
畏惧使他的脸微显蜡色,单纯的畏惧,说不清楚原因。对她,那一股强烈的畏惧,使得他的身心一并颤抖了起来,手心微湿,不知是虚汗,还是虚汗。
右手还抓着门页。很紧,或者如此,会生发出那么一丝丝微弱的平安感觉。
她的脚步就停驻在身前咫尺。余光中,那一双小巧秀美的绣着蝶恋花的绣鞋,没来由地开启并闯入他的思绪,勾动他的心弦;或许是太过用力的原故,突然间有一种锐芒刺心的感觉。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看着自己。也没敢继续往下思想。
空气,凝固了好久好久,直到那双蝶儿飞出视线模糊的边缘,宇日逐星胸中那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仍未曾稍有舒减。
慕容蝶语坐在床榻边沿,一身洁白的馨衣。面色苍白憔悴,身体的痛楚,心灵的压榨与煎熬,一宿的折磨,多少个日日夜夜紧绷着的那根弦,在这一个清晨,终于疲劳断裂。
长发披散双肩,如瀑飞流,流过腰际,流在床褥,散乱辐射,仿若万千溪流。纵横交错,铺陈大地。
几缕发丝垂落前襟,柔顺贴附,如墨笔勾勒的柔美线条,无声而又精确地诠释着白雪覆盖之下那一双奇峰形状。无言地诉说着雪融之后依旧如雪的柔美真容。
母亲来在身前
慕容蝶语的头又低了几分。一双小手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湿热的手心和十指,机械地揉弄着紧皱成团的衣角,动作细微而缓慢,却是那般吃力。仿佛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
有雨,滴落脚踏边。却如九天落陨,颗颗冲入心间,呼啸着坠落心底,狂烈撞击着那片小小的天地;撕出一道深长峡谷,蜿蜒崎岖,从来处,一直延伸到天际、地平线……
好想,好想……扑通一声跪在母亲脚前,紧紧抱着娘亲的双膝,恸恸哭泣,就这般哭死在妈妈的怀里。
好想,好想……,母亲的手掌能狠狠地落在自己的脸上。或者,这样,心里面会稍稍好过微许……
没有泪,只有痛。
痛到窒息,痛到阵阵眩晕。
模糊中,母亲的视线凝固在女儿的脸上。
第一次,她发现:女儿,跟自己,好像,……好像。
她转身走向女儿的妆台,拾起一把小梳。
脱下脚上的绣鞋,轻轻撩起女儿身后长发,上了床,跪坐在女儿身后。
为女儿梳头,动作更柔。没有了多年来的自然轻快和娴熟。有的,只是小心轻柔。生怕弄断了女儿的长发,弄疼了她,触到了女儿和自己的伤口……
那截木桩还杵在门页边,一如先前半掩。
玥儿的世界,飞进一只红蜻蜓,好大一只,大得像一座山。那蜻蜓从天而降,她的趾尖遮天蔽日而来。无处可逃,无处可藏,无计可施,宇日逐星的天空化做一片黑暗。那黑暗,湮灭了呼唤玥儿的声音。那黑暗,像一只巨手,将他死死压在掌心,几令他不能呼吸。
一间闺房,两扇门,三颗心,四分五裂……
闺房做的洞房,便是如此这般模样吗?
初次见面却不曾见面的女子走出房间时,她,已把女儿穿戴整齐。
那一双彩蝶从眼前轻掠而过,无声无息。
屏息间,那双蝶儿似不经意地停驻了一下,宇日逐星无法分辨:是自己目光颤抖时产生的错觉;或者时光流逝的某个瞬间,突然便被某种力量无限拉长的结果;还是说她真的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眼。
有晶莹的东西空中坠落,恰巧落在了门槛上。恰巧被他的目光捕捉。日光下,迅速变淡消失。
那东西与门槛的撞击声太微弱,震动不了谁人的耳膜。即便震动了,或也无可辨识。那水柔一般的小东西,却如一把重槌,猛然击中宇日逐星心中那一面顶天立地的残破铜锣。发出沙哑难听的巨大响声。震得他全人身心仿佛也变成了嗡嗡作响的破锣,直到房门被一股气旋扯动,发出一声‘格啪’脆响。
她站在房门之外。许久,有双膝跪地的声音自门内传出,清晰可闻。
微风中,有绿影飘然空中,轻贴青山绿衣,如青鸾直上,穿越薄纱云雾,视野开阔处,冉冉而升,随风轻落峰顶崖边。
东方有云,蓝天下,如洁白的羊群。
云下有山向前绵延,直到化做青灰的地毯,参差起伏着,或远或近,如地的外衣。
那一抹绿影,像一株长在崖边峭壁顶端的小草。翠嫰娇弱,被轻风抚动。
顽皮的山风撩拨着她的长发。向后轻梳,又扯动她的衣裙。她的双手互握在腰间,注目东方遥远的地方。
若有所思,若有所失……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扰乱了空气的流向,把她的几缕发丝顺向前方,飘凌眼前。
她没有回头,似不曾察觉。
双刀前移脚步,触地无声。与她齐肩站立,顺着她的目光的方向,注目在那遥远的地方。
她无意识地向着双刀轻移了一下双脚,贴身在双刀前腿外侧。慢慢滑坐在她脚边,头枕着她顺滑的小腿,蜷缩起双腿。
慵懒中,有泪滑落。
双刀没有低头,似不曾察觉。
孤单的女子,相依清冷月光之下。默默等待着未来的黎明……
山间,有清脆的鸟鸣。为日出的主旋律,忠实地唱出前奏。
简约的起居室前厅里的一侧,早早站着两个人。一女一男。
女子叫慕容蝶语,与她并肩站着的名叫宇日逐星。
那是母亲的房间,或许这不大的前厅可以被称做客厅。
只是,客,可有人会欢迎?
日红如血。还没有发出亮光。
幽绿的身影已在门槛之外,或已站立多时。
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双刀没有随她前来。
接受他,那姑娘需要时间。
她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微白的唇。抬脚进门,来到二人面前。
凝固的空气里,静止的时间中。终于,女儿鼓足最后的勇气,艰难地抬起头。
娘亲她,美丽的双眼中,蓄满了泪水。看着自己的女儿愈加苍白的脸。她心疼如裂,情不自禁地对女儿张开双臂。
慕容蝶语乖顺地躲进母亲的怀里。耳鬓枕在妈妈的颈边。关锁了心灵的窗,却阻挡不住汹涌的泉源。
“无论你怎样想她,你的眼睛不会骗你”她伤心地说。
“她不是浮贱的女人,为了阻止你杀死自己,……一个姑娘把自己,……变成了你的妻子”
落泪之时,她说:“于情于理,从今往后,你都应当对她尽上自己做丈夫的本分”
……
昨夜,是一个不眠之夜……
她对母亲说起了她丈夫的梦。她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她要陪他,去蓝苍山。
……
“你还不知道吗,蓝苍山,是一片海……”第一次,与这个男人,四目相对。某一个瞬间,似曾相识。她,或者他。
宇日逐星闻言大骇,几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蓝苍山,冰冷之海,深不能探底。
南北长愈千里,东西阔三百里。千万年前,这片海,叫蓝苍山——一个鸟儿会唱歌的地方。
至于真溪公主,已经死了。葬在七彩虹山上。
据说,那里有一扇通往异世界的门。
可是七彩虹,距离蓝苍山有三千里之遥。
蓝苍山在那奇异之国的东国境线上;而七彩虹,在西面。
“我救你,是为了我的女儿。我没办法要求你为我女儿放弃什么”她的声音有一点点失真,也许是因为眼泪冲刷的原故,“该会发生的事,恐怕早已经发生了。你若相信她还在这天地间的某处,就必须学会承受这份痛苦,或者这样,你才更有可能找到她。如若不然,你很快死了,永远都不能冥目。而她日日夜夜苦盼着你去救她,却不知道,她所乞盼着的人,已经死在了路上……”
“请你记得,尽上自己做丈夫的本分!”她把本分两个字咬得很重,慕容蝶语听在耳中,双颊无由地发烧,心跳也随之停滞了一下。
她听出母亲的心意,内心深处充满了无限感激,和深深的亏欠。
那人口不能言,也不必说些什么。慕容蝶语,是他的妻子。这一点,这一个男人,必须记着。无论天边地极……
女儿总是要走。
跟着这个男人,无论天边,还是天的那一边。但愿,这个男人,愿意与女儿长相厮守,直到白头……
别离时,那人半蹲下身子。慕容蝶语默默爬到他的背上。过程中,不易察觉地,她数次皱眉,身子某个地方有疼痛的伤处再被扯动。身下的男人分明能够感觉得到,当她的双腿分开,膝弯落在他臂弯里的时候,因为太过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不自禁地轻颤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随着女儿的身子颤抖的,还有妈妈的心。
“娘,……我走了”慕容蝶语微弱着声音,没敢回头。
风中掠影,白星凌日。
美丽的双眼中,有两道白光,渐渐远去,化做白色的光点,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