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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有一种泪,叫永别

白光耀眼,与日逐辉。

如血晨阳渐炽,白色光球更炽。刺向南方天际,撕裂南方天空。猎猎怪声天空炸响,惊得晨起讨生活的人们,惶惶抬头,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知此声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掠光残影犹在,人们怔怔望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想到早已根植入心的臆忖之事将要发生,人们便对今天和明天的生计失了心劲,哀叹连连,唏嘘难言。

而在前路无望中,生活如嚼蜡的人们,开始恋上自己的床。

阳光无温打在窗棂上,却如夕阳昏朦,总也穿不透那层昏黄的旧窗纸。然而恐惧,却是常来常新。

一现即隐的怪异呼啸声自窗外传入耳中。半梦半醒的人们心揪若擂,以为末日终至,终结者来临。

有人当床便屁滚尿流,更多的人惊声尖叫哀哭满屋,及至连滚带爬逃出房门之外,才发现——什么也没发现。

老半晌,惊恐之余。许多人变成了摸头一休,不过涕泪满腮。无人知其然,无人知其所以然。却无人不知皆因其所以然使然。

轰轰烈响,未及惊起一滩终日惊魂难定的惊弓之鸟。便即消失无踪。

不见其形,空闻其声,谓曰:未知之恐惧。思及上古恐怖话本,深窥人心至深之处之恐惧,借题发挥,取之于心,用以诛心。方可赚得盆钵皆满。

人还真是奇怪的活物,明明吓得半死,却还偏偏要抬头向天,四处张望找寻那恐惧的根源的实体。许是看见了那心中所望之事的实底,便没那么害怕了吧……

而那所惧之事的实底——那一道白炽火光,到底……为谁背了黑锅?

是天渊城?是冥冰城?还是瀚海城?亦或是,……人心?

或许是瀚海城吧,因为那白光的中心,那一个执念的奴隶,正巴望着在那里,可以见到她……

日未及竿。

万千惊叫声中,瀚海城迎来一位不速之天外来客。

白光滞空消散,化做一道倏影,直落瀚海神舟总堂之所在。

海王殿前的广场中心,一个轻年男子,正面朝海王殿正殿大门,对铁桶般把自己围在中间的人群大声道明来意:“我,要见千墨!”

不过这里外三层的人们更感兴趣的却是与他背靠背凝神以对的狂野味十足的天野仙子。大多数人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张纯然秀美的俏脸上,对于这位高声且毫无礼数可言的擅闯者,直接报已无视。可却并不敢大意。来者不善,武功高深莫测,关于这一点,铁桶中人心知肚明。面上不屑加无视,其实内里早已内息行运几周天,打起了十分精神,十二分的警惕。

无奈色字头上一把刀,才叹这妖人果真老辣狠毒!欲败前敌,必先惑其心志,乱其心神,攻其体于不备,我出招自如行云流水,方可打得你落花流水……云云。

妖人!你好狠!

惑众僵硬转头,暗呼了一口浊气。默道幸也!若是刚刚那家伙突然出手,真不敢想此刻自己的项上人头可还安好。闹不好滚地如球,可真要冤憋而死不能瞑目了。

“你这厮鬼叫什么!”众人中有一个虚壮着胆子,吼了那么一嗓子。想来他若不喊将出来,只怕众师弟便会从此瞧不起他,就此把这人从师兄的位分上拉下马也未尝不可。

“我要见千……”

“我师姐忙得很,没空……”

“都退下吧,我有空!”

众人识声,有素地分开一条通路。

不知何时,一个蛇妖一般妖美却又毫无艳妖感的清丽无方的女子正从海王殿的方向迤然轻步而来,空字落音之时,已至铁桶人群近处。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正是她的铁随师弟。

那个‘我’自然便是千墨。

那人还未落地之先,千墨已然认出他来,不然一颗假假如止水的心怎么会咚地一下子跳将起来,压也压不下,定也定不住。

眼中的欢喜之色一闪即逝,紧接着便皱起了眉。

这家伙的背上居然驮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姑娘,这……可是几个意思?!

他……,可还是他吗?

一股无名之火渐起,千墨眼中怒色一闪再闪,好一番才遮隐了下去。人群为她闪开通路的时刻,她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不正常的常,因为她从来也不曾如此自然地似笑非笑过,而且自然的有些太过自然,真真的有点儿假。

“不知这位公子携美前来,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慕容蝶语闻言一怔,如何听不出这话中暗隐着的某刚刚才发酵过的酸味。淡淡笑了一下,替着被这句噎住的宇日逐星道:“千墨姑娘莫要误会,携字小女子自认还没那福分……”微微侧脸暗嗔了他一眼:“姑娘与他定是旧识,否则他也不会急着来找你”慕容蝶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宇日逐星,转眼撞上千墨疑惑不解的目光,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你是不是……!把玥儿卖做了……繁育器!”终于再憋不住,宇日逐星把一句话斩成了三段,竟是无礼之极地直奔主题,一语到底。而繁育器三个字,却像是一把无锋重剑,沉闷无比地当胸斩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如此粗野蛮横地直奔主题式的问话,直让千墨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自己的心上人当众给……羞辱的感觉。

而这感觉,糟糕透了!

无名之火顿如火上大浇燃油,一股无法可抑的气恼差点儿就化做长了手柄的大郎炊饼。关键时刻,还好是她定力够强,堪堪忍耐了下来。却终还是失了往日定力水准,怒气满满地甩下一句‘不知所谓!’贝齿一咬,无声跺脚转身,再不理这不可理喻之人,向着海王殿的正门而去。

“千墨!”宇日逐星从那四个字当中似也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他的脑子里早已装满了玥儿,再也处理不了其他的信息,用方馨的话说叫内存已满,不死机也卡慢。不过这道三不着两的话用在平常倒也还行,只是用在这忧心妹妹欲死的可怜人身上,真真的不大地道。却也真的就是如此一般的情状。

这小子不管旁人都在,急急追去,便欲伸手扯她衣袖。

先前那话,此番动作,如何不让人怀疑他的居心和动机。这妖人便是要背后偷袭不成?!

说时迟,此时出手却不迟!一招黄雀捕螳,三面袭来,由不得他不撤手回防。

不过这成堆的黄雀,却也知道,这只螳螂可不太容易对付。况且,还有一位不知深浅的野味仙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内功高得离谱,却还偏偏让这货背着,莫非便是来羞辱我千墨师姐不成!可是欺我瀚海神舟无人,跑我海王殿前拉屎来了?!

铁桶众人动手,逼得被围男女也不得不动手。

“千墨!……”宇日逐星哀唤,只是想听个定心丸,而后绝不再叨扰停留。不知怎么,他只要她一句话。她如何说,他便如何信。却不要模棱两可。

有心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格避飞来锋刃。一男一女被战团围困其中,却又不能当真下得重手,毕竟有前车之鉴,万一错伤无辜……

非是千墨对他的哀唤无动于衷,而是一个小小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而那少年仅仅往她身边一站,她便再不敢动弹。心里面喊了无数遍住手,满脸愧色地低着头,明明心里疯狂跳动着,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少年眼里也有疑惑之色,微一思索,随即想到了某事,想来其中必有因果。

“住手!”少年踏前一步,站在千墨的背后,负手而立。稚嫩的声音,显得低弱微小之极,内里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霎时逼开交手双方。

徒孙们退开如潮。露出潮水中的男女。

眼前的小小少年,宇日逐星见过,所以并不如何吃惊。可在慕容蝶语看来,这天底下可还有比这更令人惊奇的事吗?长相可人的少年,难说有十岁,怎么……?

“见过南海前辈”宇日逐星低头拱手,态度恭谨。

“既是来兴师问罪,又何必虚礼!”南海少年轻描淡写,语声却异常冷定。如今他的性情已然大异从前,否则,退潮之时,这一对不觉死的俊男俏女,已在不觉中死去。哪里还会给他机会整这些个虚而不实却又让人很受用的东西。

千墨感受到师祖话语中的寒意,身子无由一颤,两只小手一时无措,下意识地抓在了臀侧的衣裙上,竟已微微汗湿。

似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眼角余光聚在某一个方向。在那个方向里的某处,有七个小仙女,正怯怯地望向这边,望着自己的师父,满心担忧着自己的师父会不会受到太师祖的惩罚。

师父不许自己近前来,因为目前自己几个姑娘面对如此强敌,还没有自保之力。再说,千墨不许她们下水。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所以徒儿们很听话,更是因为懂事。远远地注目着这边发生的一切,知道师父没有讨得太师祖的喜悦,难免要受罚,只不知太师祖要怎么责罚她。

宇日逐星又被噎住。而慕容蝶语为这少年慑住心神,一时也无语以对。

“你转过来”南海上人目不斜视,平平淡淡地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一对男女,淡漠着声音道。

千墨畏怯转身,偷着机会假装不经意地抬眼望了一眼前方男子,终究不敢放肆,慌忙看向脚前地面。

还好他没有受伤。心里暗自庆幸着,复而又打脸道:他受没受伤又干你什么事!不知羞耻!没羞没臊!不知廉耻!觍着个热脸去贴人家……

这边厢心中反来复去那几句酣骂正欢,那边个南海上人又开声说话:“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此言一出,三人同惊。

下一刻,或者说是一刻的千万分之一。来敌二人的脖颈已在少年双手的虎口之中。只是所有人都没看见,宇日逐星的身子只来得及反应一下,极细微的一下,动了好像没动的那般细微。而慕容蝶语,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

内息被制,却不知何时。这便是慕容蝶语内心的第一个反应。与她不同,宇日逐星知道何时被制,没有束手,却只能睁眼被擒。而二人身体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双手回撤向自己的脖颈处,去掰那只白嫩玉晳的少年小手。

……绝望在于,明明掰开那只嫩弱小手便可暂时得以喘息。却偏偏自己的十指塞不进那只小手与自己的脖颈之间。

并非不能呼吸那么简单,脖颈中的血液,也在那只小手轻描淡写的一锁之下极艰难地变做仿佛如丝般的细流,堪堪就要被截流。

可怜的姑娘张大了小嘴想要呼吸,掰扯着那只铁钳般的小手的十根指头越来越无力。

不过一个瞬间,仿佛她竟已在痛苦中煎熬了一万年,

或者,……一万个一万年。

“师祖!”

看过那两张再无美感可言的有些变了形状的脸。千墨扑嗵跪地,豁出了自己的心。

右手上的男子还在挣扎,而左手上的女子的双手已无力地垂下。远处惊骇到发抖的七小仙女,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活生生的年轻男女,此时跪在太师祖身前,生命渐渐流逝而去。

惊出了眼泪,惊见生命竟如此脆弱而又无助。仿佛那强烈的窒息的感觉竟蔓延到了自己的胸中,以至于不经意间一双双小手紧紧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张大了嘴巴,拼命地想要呼吸,甚至想要拼命呐喊……

“你可是要为他求情?”南海上人很不明显地略略转头,问了一个自认为极其愚蠢,愚蠢到竟自己气恼自己到暗骂自己蠢货的问题。

“师祖,求求你——!”千墨已是在痛苦哀求,泪水为台,完完全全把自己的一颗心摆在了众人面前。像是正在被放在火架上烧烤一般。

曾几何时,她的心竟已被人偷了去……

众人此时方知自家丢了东西,南海上人虽不意外,并不代表他不生气。

相反,师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老狐狸当然知道自己双手上的二人生命的极限在哪里。所以,他还有话说:“说出一个让他活命的理由!”

一声暴喝!吓得一众徒孙哆嗦一片。

“他是一个好人!”由字才落,他字已起。千墨嘶声叫喊,就如生命在此一刻突然狂怒绽放,连声调都失了真,若闭上眼睛,没人能听得出这一句‘他是一个好人!’竟是出自千墨之口。生怕晚叫出哪怕一个屎克郎时间,便万事休矣。

“那他就死吧!”话到那一个死字,南海上人的声音突然拔高。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理由,不够充分!

“我喜欢他!”终于,心门里面掖藏至深的那个自己,在众人面前,睽睽众目之下,扯开了自己遮掩身体珠最后一片无花果树的枯叶。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心里竟有了他的位置。她万没想到,他非但是一个小偷,更是一个强盗,而且还是一个无赖……

趁人不备偷袭得手,强霸着女儿家的心,死赖着不走,还无耻地在里面做窝!欺负姑娘家,欺负致人姑娘常常深夜气恼无眠,辗转流泪,还要在人前强颜如昔。如何不愁烦,如何不苦恼!

“荒唐!”

南海上人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暴怒之下双手狠狠往地上一掷,倒是动作不失潇洒。

那小子被重重摔落在地,只是那姑娘落地倒有些古怪的飘忽感,好像……空气的浮力突然间大了好多倍。

并非他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实乃心中不知何时,被人强塞了不少东西。好些他不熟悉的东西;或者说,早已消逝在他久远记忆里的东西。为此他可没少挨了自己的谩骂。还偏生有人在这上面撩拨于他。

如何不气,如何不怒!

不过他好像也半悟出一个道理:女人太弱,最好轻拿轻放。(那个没人要的老女人除外!)况且,他本就没打算杀这两个人,所以那个柔弱的姑娘一定不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南海老狐狸在那姑娘的经脉中稍稍做了一点儿手脚,就像是在昏昏欲睡的马臀上突然抽了一鞭子。

姑娘被一鞭子抽醒,猛烈地呵进了一大口气,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反复吸气咳嗽,咳嗽吸气,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宇日逐星自主意识还在,侧躺着单手撑着地面,哮喘般地喘了一阵之后,艰难起身行礼。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语罢又喘了一大口。

“哼!”南海上人不屑,甩袖转身,负手向着跪在地上的千墨走去。

一众徒孙们莫名其妙地暗暗松了一口气,所有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那一个摇晃着爬起身子的姑娘脸上。除了那七小仙女,舒尽胸中窒闷之时,一双双大眼睛却没有离开师父,和……师父喜欢的人。

怎料,小仙女们还没来得及享受那份打心底里为师父高兴的愉悦之情。一句她们最没想到,也是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语冷冽无比地刺入耳中。

“既如此,你就替他死吧”一如既往地语声平淡,南海上人行至千墨身后,忽地站定。面朝海王殿,眸中精诡光辉一闪。

手上红光泛起之时,千墨的身子一颤过后,缓缓闭上了那一双奇妙而又美丽的大眼睛。

心也情愿,却还不甘。不知何故情愿,不知何故不甘……

千墨的身子被打飞在空中,拖出一道红色曳尾。滞空时间,便是人们惊叫出那一个不字的时间。

撞入他怀抱中的时刻,便是徒儿们飞身冲过来的时刻。

胸口撞上了胸口,继而嘴唇撞上了嘴唇。本来应该很疼很疼,但是脑子里面来不及处理这方面的信息。

宇日逐星倒飞出去,竭力地保持着倒飞的姿势,以免怀中这一位说喜欢自己的姑娘再受到二次伤害。

惊吓中的慕容蝶语,又一次地没来得及反应。伸手之时,人已从身边飞出。

徒儿们惊叫着师父,铁随师弟惊叫着师姐。其他师弟转身惊呼出师姐两个字,回头看向师祖,没敢冲过去。

沉闷的撞击声从十数丈之外传来。宇日逐星的脊背撞在了一根四人合抱的巨大浮雕花岗岩石柱上。

石柱甚伟,高而且雄,上有深刻海魂之纹,如狂风巨浪中永不折倒的高船之桅!

却不知是南海上人歪打正着,还是南海上人歪着打正好着落在这根象征着瀚海威严的浮雕石柱上。

石柱应声齐茬自撞击点脆断。

宇日逐星反弹而回,双眼一黑,极短暂的晕厥一现而没。视力回转之时已接近地面,身子条件反射般在空中生生扭转,脊背上的撞击点再次遭受撞击。口中的鲜血还来不及喷出,被撞断的上半截石柱已当头砸下。

此时若不躲闪,趴在宇日逐星怀中已陷入昏迷之中的千墨首当其冲,刹那间便会被压成破碎的软玉。

然而反应,终还是需要时间,而重伤之人最缺少的恰恰还是时间!

宇日逐星没时间升起结界,只来得及再次将身子扭转。而这一切,南海少年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尽管在徒孙们看来,师祖依然纹丝没动地面向着海王殿。

噹!

刺耳的巨响,如重锤互击所发。石柱不偏不倚,正砸在宇日逐星后背之上,

第三次。

此次却有不同。玉没碎,坚硬的的花岗岩石柱却应声破碎。轰隆隆一阵猝响,岩柱散碎成大小不一的数块,打着轱辘滚落在他身侧两旁数尺之外。

而他的身体之外三分处,一个光罩闪了几闪,迅速淡去,飘散空中,少时不见。

最后的时刻,慕容蝶语掷出护体结界,

……救下了他,和喜欢他的女子。

铁随师弟率先冲到近前,落地伸手,拉扯开趴在师姐身上的男子。正欲扶起她来,却不料一把被人推开。

“起开啊!”忧急师父安危的姑娘们哭叫着把这两个家伙远远推在一边,数只小手小心轻柔地把师父捧起,跪地把师父捧在怀中,不敢大声叫师父,也不敢摇晃她。只怕伤害到她,至小的徒儿一只手臂托着师父的后颈,小声地唤着师父,攥着袖口轻轻蘸着师父腮边血污,泪水却淋在刚刚蘸拭过的肌肤上,发出细小的落雨般的微声。

徒儿们围捧着师父,如何舍得释手。反而是把那一个还躺在地上,老久都没爬起来的师父喜欢的那人给晾在了一边。

不过还好,那人至少还有一个姑娘在意他的死活。好在他伤得并不算严重,不过内腑受到震荡,稍加运功调息应无大碍。

唯独,

那一位瀚海至尊,却一时无人尊其应尊。少年负手茕茕,孑然面向海王殿,身后虽有一帮子徒孙拱围着。也是个个身在曹营的货色。

难怪高处不胜寒,脚踏雪山峰顶,举目不见一人,又如何不教人心寒孤单。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也当真算得上一败涂地了。本可恃强倨傲,无奈旁人只把他视做不敢拿来炝锅的料。

脚踏九五的本事,用来欺人倒也在意料之中;欲要以此收获尊崇,那便是痴人谈梦了。换言之,只有打在徒孙身上的这一掌。才是让这一个挨掌的徒孙满怀崇敬的重心之所在。

千墨挨了师祖这一掌,又如何不能体会老人家一番良苦用心。

苦心如潮,把我推进你的怀里;真情太柔,却可撞断瀚海尊威……

生与死的距离只有三分。

或者,可以只有一分;或者,可以只有万分之一分。岂不知,当你转过身子的那一个时刻里。那一个姑娘看见了。那一个面向海王殿的少年,早已把这一幕仿若静止的画面,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之中。

他在等,等那一个玉碎的临界点。那才是,旁人意料之外的出手时间。无人可知,无人可晓。也无人可以理解……

蓝妹妹……,我恨你……

少年不知所踪。众人见惯,无甚惊奇。只是今次自有新奇之处——日光之下,有两颗晶莹剔透的事物,在师祖站立之处,凭空消失的眼睛的高度地方蓦然出现。

不知其初,不知何物,转眼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臭丫头,鼻涕快流进师父嘴里啦!”

千墨幽幽怨道,蝶羽轻颤,话音才落处忽觉口中微咸。

莫不是这丫头的鼻涕真的就……?!细细品味,还好!说曹操曹操没到,是刘翔到了。

味道……真好。

哇地一片哭声起。如再无指望一般哭声震天,好像师父不在了似的。众师弟心头一悚,蜂群一般潮涌而来。大叫师姐之声此起彼伏,看来师姐这次真的……

等到众人都围了上来才知道,原来有一种哭,叫做大喜若悲。一大帮子师弟,老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如此玩虐人心,害死人不用偿命的吗?!

师姪口福,尝遍师姐俏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又亲又啄,又啃又咬。给人涂满了口水不说,还轮番上阵。可怜的师姐,就差没被分着吃掉了。

师弟们心中假意顾惜师姐身子,实则艳羡到死!

是谁在暗恋着师姐,是谁在暗恋着师妹?确认过眼神,真相呼之欲出,只怕这一网撒下去,断然不会有漏网之鱼,甚至连一口涎都不会漏落下来。

人群之外,宇日逐星眼望着水泄不通的人墙,心中愧疚难当。

为什么自己带给人的总是伤害?

为什么自己总是这般愚蠢,像一只无头苍蝇?

玥儿……你在哪儿啊?……

慕容蝶语沉默着站在他的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眼眸中光华流转。他的脊背撞上石柱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依然还停留在怀中女子的脸上。

或许在那样一个时刻里,他的心里在意着的应该是这个叫千墨的姑娘吧?

不知何时,慕容蝶语的身子已靠在了他的左臂上。伸手挽住,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人群两边分散开来,

闪出一条通路……

一个年龄约有十四五岁的姑娘当先从人群中走出来,是她的徒儿中至小的一个。千墨被一个跟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横抱在怀中,跟在她的小徒儿身后也向着二人走了过来,再后面就是她其余的五个徒儿,也紧随着走出了人群。

慕容蝶语微一抬头,正瞥见千墨也看向自己。莫名一阵心虚,挽着他手臂的那双小手下意识地松开缩回,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后移了那么一点点。

千墨见她心虚模样,唇角微微动了一下,似笑非笑,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对她眨了一下,好像是对她说了一句什么。慕容蝶语微微点了一下头,看来是听懂了。

不过,千墨的小徒儿犹自写满泪痕的俏脸儿上此刻却是挂满了嗔怒,而且望着宇日逐星的脸的眼神中,明显已有了几分恨意。一步步走向宇日逐星,那一双直视着他的双眼的大眼睛,直盯得他心里发了毛。

噼!啪!

一个反正,毫不拖泥带水。清脆,而又响亮。是耳光,硌得小姑娘小手又麻又有些疼。

宇日逐星的脸并不如何糙硬,小姑娘的小手更软。

小姑娘恶狠狠地盯住他微低垂下的脸,半点也不解气:“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不如死了吧!”

非但还不解气,反而双颊气怒交加之下,飘出两抹绯红,顺红而下,直到脖颈。

众人呆住,心理反应却各不相同。被打之人,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垂下头,泪垂且落,没有顺颊而下,直接掉落在了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嗒嗒声。

旁人看来,正合理屈的窝囊废的表现。

不知道小姑娘口中的女人所指何人,是否一语双关,又或者一语盖全。

侧边上的慕容蝶语心中不忿,又见心上人泪落如雹,登时气愤填膺,几乎一句:你怎么这么野蛮!便骂出了口来。

四目相撞,那姑娘却已落泪如雨。你字已冲到了嗓子里面,却后继无力,声息在喉中。再次抱住他手臂的小手,更又紧了几分,众人目注之下,额角轻侧,贴在了他的肩上。

姑娘回头,心疼不已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因吃惊,四只纤柔的指头不知何时竟已半含在自己的小嘴里面,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自己徒儿的眼神,竟像是一个敬畏着母亲的小女孩,亲临母亲严厉管教其他子女的的现场,母亲手起掌落,结结实实地抽在自己哥哥的脸上。自愧己错的哥哥实实在在地挨受着,低垂下头,流下了忏悔的眼泪。仿佛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姑娘回脸,怒声质问:“我师父好想你!想你想得都快不是她自己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宇日逐星,

……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一个差点儿杀死自己的姑娘,自打把命施舍给予自己的那一天起,便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自己。他怎么会知道,这一个叫千墨的姑娘深深思念着自己,却并非因为相处日久,情渐深沉。而因莫名心折,情窦初开,

因一次喜欢上了你,便念念不忘着你,

从深夜,到深夜,从日出,到日暮……

我……,竟是一颗孽之种子吗?播撒人心,生出孽根,茁壮成长,生成孽荫如盖,笼罩遮蔽了谁家姑娘的心?

我算什么东西!?竟负了姑娘痴情真心,盗得芳心,还伤芳心,你为我舍命,我却转身离去。

没有别辞,没有挥手,甚至不曾……有过承诺。

如果可以重来,

姑娘记得再来找我。

我愿意把我的喉咙再一次放入你的手中,或者如此,便可以把欠你的还给你吧……

……

瀚海神舟,没有见过玥儿。

腾空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大胆告白。

如果有一天,还可以的话!请你回来娶我!我等你……!

有晶莹的水滴从空中飘落,不知凡几。

或者,那颗颗晶亮的东西叫承诺。

或者,叫风中的剌痛。

或者,……叫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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