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几经战乱民生凋敝,而蜀地富庶一派世外桃源的光景。
一路上所见的确是比西域和陇右道不知繁华多少,王贵孙胜等人长期生活在西域,此次也是头一回来到中原富足之地,自然是看的眼花缭乱,王猛也是不胜感慨。
这一日来到了成都府,正好下起了雨,王猛昔年学文时的同窗好友李攸宁正在此地做官,将族弟等人在驿馆安顿好后,换了一身便服,向驿丞打听到李司马府,就一个人前去拜访。
这位李攸宁年纪轻轻就做到州司马,虽有宗族庇佑,但更多的是自己治政的本领。此刻在自家的小院内见到突然到访的王猛是喜不自胜,傍晚便携手去了外面的酒肆叫了一桌好菜,又叫小二买了附近最好老酒坊里的两坛陈年老酒。
这李攸宁是酒肆的常客,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有成都府最好的菜,能打到最好的酒,更是因为楼顶乃是一妙处所在:一个阁楼,将窗户推开可看到三面环水的景致,还有附近灯火通明的茶肆饭庄。
在阁楼上放眼望去宛然一副烟雨江南的景象,此时细雨绵绵,隔断了水面画舫中的言语,却断不了那缠绵悱恻的琵琶与胡琴,伴随着女子清丽的嗓音,叫人醉了远处的城楼。
值此佳朋美酒良景,王猛不禁感慨万千,更是在同窗好友频频相劝下,喝干了一整坛的美酒,至此方肯稍歇。
此时王猛不禁问起:“你个堂堂的从五品司马,虽然为官清廉,但总不会连个像样的宅院都买不起吧,出来喝酒也是怕看笑话?要是囊中羞涩我可以借你一些。”
李攸宁喝了一口酒,苦笑到:“谁说我没买,只是······。”
“哦,说来听听。”
“也罢!”李攸宁看了眼王猛叹道“我在这成都府为官几年,攒了些家资,拙荆又拿出了一些娘家的私房钱,去年在城西看上一处宅院,一共两进,府后还有花园,便贪它便宜买了下来,刚住进去还相安无事,谁知道第三天夜里却出了怪异。”
听到此处,王猛来了兴趣,坐直身体静等下文。
“我岳丈家乃是蜀郡望族,承蒙不弃,将爱女许我,”说到此处李佑宁憨憨一笑,轻啜一口酒续道:“更因敬重家岳人品刚正不,便在迁居的第三日宴请岳丈到后院的亭中赏月饮酒,酒至半酣之时,突然后院屋顶上传来喝骂之声,并且伴随无数砖石瓦片,本道是谁家的黄口小儿无人管教,举目却不见一人踪影,我与岳丈相顾骇然失色,匆匆回到前厅。
刚刚坐定李佑宁便唤人上茶给岳丈压惊,只是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出来,却从堂前一盏灯中走出了一个老媪,满头白发高不过三尺,开口对我说:那处宅院是她家的,让我搬出去。我那岳丈一向刚直,听得此言大怒,抽出腰中宝剑向那老媪追去,那老媪说到:你不要后悔。说罢那盏灯就灭了,老媪也不见了踪影。
从此我岳丈就落下了个头痛的毛病,时至今日已经换过好几家医馆,药石无数,但是却每况愈下。家中也是事故不断,而且我发现宅子中的诸般物事竟也不得带出,连一张纸也搬不了走。当天晚上我向那盏灯不断请求,那老媪又从灯中走出,说只要是进了那宅子的物事便都是她家的一概不还。那处宅子已耗尽我的积蓄,再无闲钱购置他处,便搬回了老宅。
我那岳丈听闻经此事,托人请了一位法师,怎料那法师头晚进去第二日却被脱光了衣衫,倒吊在后园的厅中。从那之后,老媪隔三差五就去我岳丈家叨扰,实在是苦不堪言。”
王猛听完不禁笑道:“你向来嫉恶如仇,上任以来也听闻你除暴安良的事做了不少,如今反被强占了宅院,那些被你整治的人岂不是津津乐道?”
李佑宁不禁叹道:“如之奈何?”
王猛喝干碗中酒,问李佑宁:“你那新宅景色如何?”
“后院中有小片竹林,周边种了各种花卉,林中的假山上就是那座亭台,每年此时园内百花齐放,煞是好看,这也是为何我要买那处宅子的原因。”
“哦?兄既是有如此美景何不请小弟一同观赏,望兄一定不吝赐之。”
“不可,不可!”李佑宁连忙起身:“不是跟你说了吗,那处宅院已被强占,若是王兄被秽物冲撞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王猛再三请求同往,李佑宁只是不许,无奈王猛力大被扯着手腕,硬是把他给拽去了楼下,向店家问明了李司马的新宅,叫了辆马车,将两人与两坛美酒一只食盒一起拉去了新李府。
等到了那处宅子,李佑宁反倒坦然,来都来了那就主随客便。
两只酒坛都有一尺多高,王猛自己一手一只抱在胸前,叫李佑宁提了食盒灯笼为他引路。
只见院落中漆黑一片,好在庭中有连廊一直通往后院,免了两人湿身之厄。
等到了二进院子与后园之间的小门前,二人不由一起停了下来,因为那小门里传来了一阵觥筹交错的饮宴之声,竟还有丝竹管弦之乐声。
王猛朝李佑宁眨眨眼,用嘴指了指门,王佑宁无奈一撇嘴,索性用肩膀挤开了小门,当先进去后,提着食盒径直向那假山上的亭子走去,王猛则依旧抱着酒坛快步跟在李佑宁身后。
亭子中在座的宾主看到二人都是一愣听了下来,看着王李二人直走到面前,虽然不曾断绝了丝竹之声,但连那弄箫抚琴之辈也是神情一样的看着二人。
此时亭子中的情景一览无余,尽收王猛眼里,亭子正中一张三尺见方的矮桌上十几个一寸长短的小人在吹演弹唱,一个三尺高的白发老妇人和三个发须奇异的老者则是在亭中环坐饮宴,另有两个赤发鬼使侍候左右。
王李二人将酒坛食盒放在地上,抱拳向诸老施礼,然后李佑宁取出食盒里的吃食替换桌上空碟碗,王猛拍开带来的酒坛封泥,找了两只空碗斟满,一起坐在诸老对面。
李佑宁以目光向王猛示意看了眼那老妇人,然后一言不发的盯着眼前的酒碗。
王猛端起酒碗遥敬诸老:“小姓王,是这位李佑宁的同窗,一向在外公干,今日拜谒李兄,听说他有处新宅景致斐然,便贸然来访,望诸公见谅。”说罢将酒遥敬众人后,与李佑宁互碰一下,一饮而尽。
李佑宁无话可说,也不看别人只是把酒喝完再斟满,看着酒碗接着发呆。
那老妇人与李佑宁是老熟人了,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此刻开口道:“老身姓名早就忘了,认识我的都唤我作灯花婆。”
灯花婆身旁绿发褐衫的皱皮老者,起身拱手道:“老朽荆棘岭十八公。”然后指着身旁身形奇高的老者道:“孤直公。”
最后一个面目清奇,身形干瘦的老者抱拳自报家门:“拂云叟。”
王猛和李佑宁起身与之意义见礼。
再次落座后,王猛向诸老抱拳道:“王某后学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诸公,不知可否?”
灯花婆不发一言,只是笑眯眯的喝着手里的香茶,十八公看了灯花婆婆一眼后回答:“但说无妨。”
“我这李兄去年花去所有积蓄买了一处宅子,不料却被强占,不仅自己被赶了出去,却连财物也被强抢了去,不知是何道理?”王猛手指摩挲着手中酒盏,一双眼睛却盯着灯花婆婆。
灯花婆婆笑容依旧,只是眼中闪着寒芒,说话的语气也是冷了下去;“你二人今天是来找我麻烦,扫我兴致来了。”
王猛笑道:“非也,非也,王某虽然半途弃学,还是读过一些书的,不问自取是为贼也,那么不予强夺就是盗,应该是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十八公你说呢?”
十八公强笑道:“我等三人世居荆棘岭,今日受灯花老友相邀,其他之事一概不知,一概不知。”
那矮桌上的小人儿们停下了手中乐器,而灯花婆脸若冰霜,看着李佑宁冷笑。
李佑宁则是豁出去了,将桌子一推站起身,抽出腰中剑喝到:“李某今日定要向你讨个说法。”低声向王猛说:“王兄快走!”
“大胆!”侍立的两个赤发鬼使大声呵斥,并向二人迫来。
王猛伸手把李佑宁拉到身后,右手接过宝剑,左手衣袖朝已经逼近的两鬼脸上一拂,瞬间便不见了两鬼的踪迹。
灯花婆吃惊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管我的闲事?”说完从椅子上跳起,向王猛抓来,却被王猛宝剑一挥两段,跌落在地上
王李二人定睛一看掉在地上的只是一件衣服,灯花婆早就不见了。
荆棘岭三老,见势不妙就要化风逃遁,被王猛从后赶上,一剑将拂云叟砍倒,却跑了十八公和孤直公。
王猛追赶不上回身再看,矮桌上的小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拂云叟倒坐地上,双手捂着只剩半条的腿,断掉的残肢化作一截青竹,此刻见到王猛提剑向自己走来,忙求饶道:“此地之事与我无关,饶过我这条性命吧?。”
李佑宁此时对王猛刮目相看,强忍着向他的询问,只等此间事了就问个明白。
“饶你也可以,不过这灯花婆是何来历要与我说清楚?”王猛保持着一个笑脸,看在拂云叟的眼里却是心惊肉跳。
宝剑搭在自己的左肩,拂云叟看着拿着剑柄的年轻书生,心中此时忐忑不安,正准备编些言语胡乱搪塞,就见这书生盯着自己的眼睛冷笑一声,将肩上的剑刃直接抵在了脖颈上,一时更加慌张只好把实话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