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琴穿过了月亮门,面色阴沉地往行宫外院的书房跑。
黄忠刚伺候了圣上茶水,一出来,便见到彩琴急冲冲赶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彩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急冲冲的?”
彩琴停下脚步朝黄忠做了个宫礼,拉着他往一旁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出,出事了。”
黄忠现在一听见“出事”两个字,整个人一懵,一把抓住彩琴的手:“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彩琴秀眉皱了皱,压低了声音道:“春暖朝晖园里的花,都出事儿了。”
黄忠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她一说,不由得松了口气道:“你个糊涂的,院子里的花出事儿了,你找花匠,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到书房来做什么?”
彩琴抿了抿唇:“事情没黄总管想的那么简单。”
“还能有别的事不成?”黄忠一脸狐疑地问。
彩琴是天后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她说事儿不小,恐怕是真的不会善了的。
“园子里的花都谢了,可只有,只有两只牡丹开得极其艳丽,就仿佛把四周所有花草的生命力都吸走了一样,且……”彩琴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黄忠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抓住彩琴的袖子,咬着后糟牙问:“且如何?”
彩琴白着脸,好一会儿才讷讷道:“那两只牡丹是凭空出现的啊!园子里本没有牡丹,只一夜间就出现了两朵红得泣血的牡丹,这,这……”
这事儿确实处处透着意外,显然是冲着天后来的。
当年的张淑贵妃最喜牡丹,还有牡丹仙子的称号,天后被接回宫后,被张淑贵妃诸多刁难,是以最是讨厌牡丹。
张淑贵妃病逝后,天后执掌后印,宫中便再也不见牡丹了。
春暖朝晖园里的花匠都是宫里的老人,为人谨慎,怎么会突然在天后的院子里种植牡丹呢?
黄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难道是花匠忘记了?”
彩琴脸色灰白,突然扭头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在黄忠耳边说道:“一开始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后来让人查了一圈,这牡丹是琅琊王妃曹氏房中的。”
“琅琊王妃?”黄忠脸色灰白,“你什么意思?”
彩琴皱眉道:“奴婢能有什么意思?这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行宫里已经有了传言,说是张淑贵妃的鬼魂作祟。”
黄忠脸色一沉:“胡扯,这,这是哪里来的传言?”
彩琴犹豫道:“是,是曹氏院子里的丫鬟传出来的,还有人放出风声,张淑贵妃的鬼魂之所以作祟,是因为有人偷走了她陪嫁的七星锁。”
黄忠一怔,目光幽幽地看了眼皇宫的方向,只觉得这看似平静的京都城里恐怕又要变天了。
……
京都。
还没到饭口,茶馆里人不多,只三三两两坐着几个汉子在吃茶闲聊。
“听说了么?行宫里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
“春暖朝晖园里的花一夜之间全都枯萎了,只有两株血红的牡丹开得极艳,就像,就像……”
“好像什么?”斜地里突然插进一道声音,大汉愣了下,扭头一看,一个笑眯眯的年轻姑娘正坐在他身后,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大哥,你刚刚说的什么呀?”孟鹤妘咬着糕点,目光灼灼地看着大汉。
大汉看了眼她对面坐着的锦衣公子,笑了两声:“小娘子是外地人吧?”
孟鹤妘咧嘴一笑:“大哥好眼力,我是从益州来的,陪我家相公来京都读书。”说着,情意绵绵地看了眼一旁的裴伷先。
大汉颇感羡慕地看了眼裴伷先,笑着说:“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也正常,咱们圣上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文武大臣去行宫避暑围猎,并由天后主持桑蚕礼,结果今年出了事,就像方才说的,天后院子里的花一夜之间全枯死了。”
“那然后呢?”孟鹤妘一脸跃跃欲试地问,“那两棵牡丹做的?”
大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来了谈兴:“那可不是,是牡丹仙子。”
孟鹤妘愣了下,下意识瞄了一眼裴伷先,见他没反应,便问:“牡丹仙子是谁啊?”
大汉四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当年的张淑贵妃娘娘啊!”
“可好端端的,这位娘娘的鬼魂为何会把春暖朝晖园的花都杀了?”孟鹤妘似笑非笑,一脸好奇。
大汉一脸神秘地说:“因为张淑贵妃身前最爱的一件宝贝丢了。”
孟鹤妘一怔,裴伷先突然撩了撩眼皮,目光看向大汉。
大汉讪讪地摸了下鼻尖,笑道:“那个,七星锁,听说过么?”
孟鹤妘摇了摇头,佯装不解地问:“那是何物?”
大汉刚想说话,便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扭头一看,险些从椅子上掉了下来:“邵,邵大人!”
邵一白面无表情坐到孟鹤妘对面:“二位,别来无恙!”
大汉瞧了瞧邵一白,又看了眼旁边跟过来的金刀公子,咽了口吐沫,拉着同伴一溜烟跑出茶馆。
程少卿瘪了瘪嘴,一脸嫌弃地坐到邵一白旁边,把金刀往桌上一磕:“你们两个倒是会躲清闲。”
裴伷先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常藤他们都安顿好了?”
程少卿抢过茶杯一饮而尽:“都安顿好了,张公说……”他微微一顿,看了眼一旁的邵一白,一脸嫌弃地冷哼,“哼。”
邵一白:“本官正有事要找裴公子。”意思就是,正巧与程少卿偶遇而已。
孟鹤妘叼着糕点看着邵一白,这个人一肚子坏水,与裴伷先不遑多让,今天这么巴巴地找过来,估计没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邵一白一开口,便跟近来京都传得满城风雨的传闻有关。当年张将军失踪之后,张淑妃娘娘也郁郁而终,此后这兄妹二人便甚少有人提及。行宫之事,看起来无伤大雅,但是起传播速度之快,连宫里的那二位都始料未及,更何况……
邵一白叹了口气,石破天惊地丢出一句“钦天监的梁大人被活生生的吓死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被吓死了呢?
孟鹤妘有点好奇,但是又不太好奇,这世界上好奇的人,多半都死得早。于是她依旧低头吃饭,时不时偷偷拿眼睛瞄一眼裴伷先,心里想的却是那些劣质刀剑。
“梁大人还是秘密赶到行宫的,当天夜里就在房中被吓死,而且……”邵一白从袖兜里拿出一块玉佩丢到裴伷先面前,“梁大人的手里捏着它。”
孟鹤妘怔怔地看着玉佩,听见程少卿口中溢出的一声轻呼。
这东西是裴伷先的。
她在心中笃定,扭头去看裴伷先。
“据我所知,这玉佩是裴大人当年与县主的文定之物。不久前,县主曾把她手中的那块玉佩还给了裴大人,至于这块……”他话音未落,一旁的程少卿猛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邵一白抿唇,目光落在裴伷先的脸上:“我只是想知道,这东西为何会在梁大人手里。”
一块豆腐硬生生卡在喉咙口,孟鹤妘怨怼地看向邵一白,这家伙果然是杀人诛心的一把好手。
一只杯子斜推过来,裴伷先面无表情地看向邵一白:“这玉佩我在益州时便转赠给了别人。”
“哦?”邵一白心情大好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挑着盘子里的虾仁吃。
“是什么人?”
裴伷先目光凉凉地看着他:“一个小童。”
“裴大人若是说把它给了一位姑娘还更有说服力一些。”邵一白目光向右,落在孟鹤妘身上。
孟鹤妘翻了个白眼,把筷子重重往桌面上一拍,扭头看裴伷先。
“所以徐大人的意思?”裴伷先慢条斯理地把装着糕点的盘子又推到孟鹤妘面前。
邵一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裴大人不妨跟我回一趟刑部。”
“我呸!”程少卿大掌一拍桌面,“梁步仁那个神棍死的时候,裴伷先跟我正在回京的路上,怎么会是凶手?”
邵一白:“我可没说他是凶手。”
裴伷先嫌弃地看了眼程少卿,起身往外走。
程少卿一脸懵逼的看了下孟鹤妘:“不是,他什么意思?”
孟鹤妘无奈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意思就是,凶手要么是他亲近的人,要么是他仇人。”
程少卿“啊”了一声:“我懂了,邵一白这个贱人,是想让老裴帮他破案?”
孟鹤妘嫌弃地叹了口气:“我记得永安坊里的张婆婆在卖核桃。”
程少卿一怔:“你想吃核桃了?”
孟鹤妘咧嘴一笑:“不,是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