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夏日,夜里的通山也透着一股子凉意,夜枭在林间穿梭,偶尔发出一两声尖锐的啸声。
越往深处走,前面的路越不好走,孟鹤妘点起了准备好的火把,一边摸索着前行,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对方既然约她夜里亥时在通山见,那么很有可能在她进山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盯上她了。
爬过一个小山坳,前面忽然豁然开朗,四周的荆棘丛被人为砍断,空地上对着一团篝火燃烧过后的灰烬。
她走过去查看了一下灰烬的温度,显然已经凉透。周围的荆棘和枝丫被砍得到处都是,下面还有不少蝙蝠的尸体。
孟鹤妘把周围的枯树捡了捡,用脚堆在一起,点燃一小丛篝火,等着对方自动上门。
漆黑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诡异的沙沙声,好像很远,又好像近在咫尺。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襟,从包裹里拿出两颗白面馒头用树枝穿好,放在篝火上烘烤。
不多时,馒头的香味在林子里慢慢开来,仿佛这阴森的 林子里也多了一抹人间烟火
火光烤得孟鹤妘脸颊通红,她慢悠悠地撕着馒头片,等着躲在暗处的人自动现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已经快到亥时,当然,也有可能过了亥时。孟鹤妘啃完了一颗烤馒头,正打算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孟鹤妘咧嘴一笑,甩出袖里刀:“终于不打算继续当缩头乌龟了?”
林子里传来一阵冷笑,带着面具的男人慢悠悠地从林子里晃出来。
“原来是老朋友了。”孟鹤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男人藏在面具后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是老朋友了,所以你还不打算把七星锁交出来?”
孟鹤妘一笑:“我以为你是打算告诉我那个孩子的下落的。”
男人哼了一声,慢悠悠走到篝火旁边,捡起剩下的那颗烤馒头放在面具前闻了闻。
孟鹤妘嘴角抽了抽:“作为一个反派,我觉得你这样有点装。”
男人一怔,抛了抛馒头,尖锐的笑声从面具后传来,惊起一树寒鸦。
“公主,咱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孟鹤妘捏紧了袖里刀,脚步微微挪动,已经看好了跑路的方向。
“怎么个交易法?”
男人一收手,馒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孟鹤妘脚边。
“我现在知道了你要找之人的下落。我给你线索,你把七星锁交出来。”男人嗤笑出声,“七星锁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交出来,何乐而不为?”
孟鹤妘看着他,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你这么说也没错,但是万一我交出来,你们还要杀我呢?我留着,藏起来,至少还能保住小命不是。”
“呵呵!”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公主,你这就天真了吧!你以为你不交出来,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你说,要是我先你一步找到那个人,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咔嚓!人头就这么从脖子上掉下去了。想一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孟鹤妘听着他描述,骂了一声“变态”,便开始琢磨着,这笔买卖是不是真的值得。
“考虑好了么?”男人的面具下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好像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孟鹤妘用脚踢开地上的烤馒头,抬起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绑着一条手帕,是昨晚裴伷先给她包扎伤口用的。手帕下面是一条手串,上面碧绿的翡翠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的璀璨。她把手串从腕子上拿下来,晃了晃:“这东西,其实除了好看点,也没什么用处,但到底是我母亲留下的不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它,不过如果我给了你,你能保证不追杀我?”
男人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手串上,面具后的薄唇微微勾起:“那是自然,毕竟滚滚公主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这一路从瓦特到大盛,折了我们不少狼卫。”
孟鹤妘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好,你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我就把东西给你。”
男人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丢给她:“你可以先看看。”
孟鹤妘单手接过竹筒:“这么痛快?”
男人耸了耸肩:“今天在通山里,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孟鹤妘冷哼,打开竹筒,抽出里面的纸笺。
纸笺上用瓦特文写了一句话,大意是八月十七,瓦特使臣。
“什么意思?”
男人笑了下:“八月十七是高宗皇帝的寿辰,万寿节当日,万邦来朝,你要找的人就在瓦特使臣团里。”
孟鹤妘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消息是真的?”
“我的人找到了当年给云霞郡主接生的接生婆,当年云霞郡主生产时,接生婆是个大盛人。云霞郡主生产后不久,这个接生婆便被部落的流军杀死。可是这次我派人去查云霞郡主和你的身世时发现,那个接生婆并没有是,而是有人替她死了,你猜,替她死的那个人是谁?”
孟鹤妘一点也不想猜,但她已经隐约知道,那个死在流军手中的人,恐怕是将她从段家带出来的姨娘。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男人叹了口气儿,似乎有点失望,他弯腰坐在她方才坐着的石墩上,“你应该已经知道你是西北段家的人了吧!段家当年的祸事,未必没有七星锁的原因。”
孟鹤妘一怔,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西北段家的事儿。
“啊!有点跑题了。”男人敲了下自己的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孟鹤妘,“咱们接着说那个李代桃僵活下来的接生婆。她假死之后,带着云霞郡主的孩子离开王庭,后来把那个孩子送到一户牧场主家。”
原来是这样?
孟鹤妘不由唏嘘,她曾经以为带走那个孩子的是她姨娘,没想到却是……
心里狠狠揪疼了一下,看着七星锁的也眼神中带了几分怨怼。这大概就是大盛人常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他叫什么?”孟鹤妘咬牙问。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好了,提问时间到此结束。来,把七星锁给我。”
孟鹤妘冷笑:“如果我不呢?”
男人慢悠悠站起来,目光阴鸷地看着她:“如果你不介意留下你的命的话,你可以试试,尊贵的公主。”
抱歉,我一点也不想试。
孟鹤妘扬手把手串丢给男人,转身便往林子深处跑。
微风吹着地上的篝火忽明忽暗,男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七星锁,眼神瞬间一暗:“看来我们的公主还没学乖。”他冷笑两声,捏断了手里的手串,朝半空中放了一只响箭。顷刻间,十几个黑影快速地穿梭在林间,朝着孟鹤妘消失的方向追去。
茂盛的枝丫遮蔽了月光,越往深处去,月光越寡淡。孟鹤妘压低了身子,快速地穿梭在茂盛的枝丫间。
“在前面。”
“快!包抄。”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道黑影快速地从左右包抄过来,顷刻间,前面的路就别堵死了。
孟鹤妘脚步一顿,戒备地看向前方。这些瓦特狼卫就像蚀骨之蛆一般紧紧地盯着她,只要她稍有松懈,必将万劫不复。
“出尔反尔?”她咧嘴一笑,目光死死地看着对面显然是狼卫首领的面具男人。刚刚自己用从益康坊定制的假七星锁骗了他,估计这会已经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男人一抬手,把断裂的手串丢到她脚边:“看来公主一点也没有诚意。”说着,朝周围的狼卫摆了摆手,早就虎视眈眈的狼卫们一窝蜂朝她扑了过来。
呼啸的山风吹开了头顶的枝丫,星星点点的月光从枝丫的缝隙间洒下来,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孟鹤妘小心翼翼地避开狼卫的攻击,香汗顺着额头滚落,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萧杀之气,孟鹤妘一点也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不慎,下场不会比脚下的段枝好到哪儿去。
狼卫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身法以快准狠著称,且刀刀直奔要害,宛如草原上的野狼王。
袖里刀吃力地应付着狼卫的弯刀,孟鹤妘且战且退,并一直用目光偷偷打量远处的面具男人。
他还没有出手,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胜算等于零。
“什么东西!”黑暗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片黑雾鬼魅般从林子里涌出来,很快便把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啊!”
“是蝙蝠,该死,这东西咬人!”
“……”
孟鹤妘虽然吃惊,但是毕竟跟这些小东西打过几次交到了,倒也不会惊惶。她一边挥舞着袖里刀,一边悄悄往暗处躲,眼看就要脱离狼卫的控制范围,黑暗中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扣上她的手腕。
她耸然一惊:“谁?”
强劲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揽住她的腰,硬是将她拖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淡淡的檀香在鼻息间弥漫,孟鹤妘一怔:“裴伷先?”
“嘘!”微凉的食指轻轻抵在她唇间,裴伷先闪身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抽出佩剑挡开迎头劈来的胡刀。
“又是你!”面具男人冷哼出声,阴冷的眸子里淬了把刀,恨不能把裴伷先千刀万剐。
裴伷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高调的就像他明明拱了人家的好白菜,回头还要在人间面前吧唧嘴,说一句“味道也就一般般。”
孟*小白菜*鹤妘觉得裴伷先这人挺欠揍的,明明永远一副波澜不惊,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天仙儿模样,可那张嘴说出来的话和态度简直比冷刀子还锋利,杀人也就算了,偏偏他还诛心。
男人冷哼一声,抬手挥开几只扑过来的蝙蝠:“裴伷先,你还以为裴家是当年的裴家么?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何必非要管一个外人的闲事儿呢?”
孟鹤妘微怔,她是知道裴伷先戴罪之身,只是男人的意思,里面多半还有什么隐情。
裴伷先波澜不惊地侧头看了孟鹤妘一眼:“不是外人。”
男人微怔,裴伷先也没想听他的话,挥出佩剑扫落一片飞扑过来的小丑八怪们,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我是她压寨相公。”
突然被撒了一把自己狗粮的孟鹤妘差点没噎死。
“那个,我不是,我……”后面的话被裴伷先一个眼刀子封了回去,孟鹤妘乖乖闭嘴,专心致志打怪。
面具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孟鹤妘:“那今天公主恐怕要做寡妇了。”说完,抽刀劈向裴伷先的眉心。
裴伷先反手夹住孟鹤妘,身子向右一晃,躲过迎面劈来的胡刀。
“你放手,我来。”孟鹤妘挣扎着想下来,裴伷先却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从袖兜里掏出一只骨笛。
惨白的骨笛在寡淡的月光下闪着幽光,他将唇轻轻凑到骨笛旁边……
骨笛里发出一阵闷闷的嗡鸣声,铺天盖地的蝙蝠仿佛被按动了开关,齐齐往面具男身上扑。不过顷刻间,体型庞大的变异蝙蝠便把面具男包裹成一个巨大的黑团。
孟鹤妘整个人都看傻了,这些蝙蝠好像突然间就听了裴伷先的话,前仆后继地往男人的身上扑。
“走!”
裴伷先转回身,用胳膊夹起还在发呆的孟鹤妘便往林子深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