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
裴伷先推开虚掩的窗棂,窗外漆黑的夜空中高悬着一轮明月,远处的通山仿佛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正无声无息地窥视着这一小方天地。
早晨客栈里的房客纷纷离去之后,他让木石去查柴三公子,然后独自折返客栈。
距离木石离开已经五个时辰,整个客栈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啪!”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一只青蛙从草丛里跳到石子路上,几个起落,又跳回草丛里。
不多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是木石回来了。
裴伷先走到门口拉开门,木石阴沉着一张脸:“公子,查到了。”
裴伷先闪身让他进来,倒了杯水给他。
木石一口气儿喝光,从怀里掏出一张像:“这个柴三公子果然有来头。”
裴伷先一怔,展开画像一看,确实是前两日死在通山的那个柴三公子。
“怎么说?”
“这个柴三公子确实是柴家的公子,但他还有个身份。”
裴伷先“哦”了一声:“我若没有猜错,他是公门之人?”他之前才看柴三公子的尸体时发现他的手上有厚重的老茧,那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子哥那么简单。
木石又道:“他少时离家,之后一直在京都生活,与家人联系不多,只道自己是在京中做茶叶生意,家人也并未起疑。直到半个月前,他们突然收到柴三公子的信,说他打算回益州采买一些货物,但是到了约定那天,家人却并没有见到柴三公子。”
“因为他死在了通山。”裴伷先说。
木石点了点头,从袖兜里又掏出一张信纸:“这是他寄给柴家人的信。我看过了,这是宫里的贡纸,寻常人家不可得。”
裴伷先接过信,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是京都不良帅常用以联系的特殊黄表纸。”
“可是公子,他一个京都的不良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木石有些摸不清头脑。
裴伷先嗤笑出声,把信收进怀里:“恐怕谜底就在这通山之中。”说着,他站起身往门外走。
木石连忙拿起桌上的披风追上:“公子,把披风披上。”
裴伷先接过披风:“你不用跟我一起去通山,你现在马上去通知程少卿,让他把王老大等人全部截住,明日一早在客栈相见。”
木石一怔:“公子,这是何意?”
裴伷先解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对木石说:“你且照办就是了,哦,切记,让程少卿多带些人。”
木石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好应下。
————
崇州通往益州的栈道上,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正急速狂奔着。
肃冷的空气冲进鼻腔,把脸皮都撕扯得变了形状,宛如一条扭曲的年糕。云山拼了命的驱赶着马车,同时谨慎地看着栈道两边的密林。
黑夜里的密林中仿佛藏着无数只嗜血的巨兽,只要他稍有停歇,这些蛰伏的巨兽便会倾巢而出。
眼看就要赶到益州外,马车突然一个剧烈的颠簸,横在路边的绊马索绊住了枣红马的前蹄。
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猛地跪地,整辆马车向前倾倒,邵一白毫无防备地甩出马车。
“云山,怎么了?”邵一白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得头晕眼花。
云山飞身跳下马车,“呛”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整个人护在邵一白的身前。
夜风吹得栈道两边的林子沙沙作响,几道黑影快速地从林间窜出,眨眼的功夫便把主仆二人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截杀朝廷命官。”邵一白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捂着磕破的额头,一边问。他安插在洞天阁内部的探子恐怕已经暴露了,否则洞天阁的杀手早就去劫杀明面上的那一批人马了,而不是正好出现在此处。
邵一白暗暗咬牙,目光阴鸷地看向对面的杀手:“谋杀朝廷命官,你们洞天阁是有多大的胆子?”
对方显然深谙反派的自我修养,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手,不给主角任何挣扎的机会,力图一刀毙命。
为首的杀手打了个手势,几道黑影仿佛饿狼一般朝邵一白和云山扑了过去。
邵一白虽然官拜刑部侍郎,但着实不会功夫,见杀手围捕过来,吓得一边扶着摔歪的玉冠,一边往云山身后躲。
云山即便是功夫不弱,但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身上已经挂了彩,俨然是强弩之末。
这些杀手招式狠辣,刀刀直奔要害,显然是想要了邵一白和云山的命。
“啊!”邵一白突然大叫了一声,云山心中一凉,手底下慢了半拍,被对面的杀手一刀砍在了肩头。
云山闷哼一声,单手捂着肩膀,扭头去看邵一白,却见他整个人跌坐在地,双手高高举着两节被砍断的木棍,一脸惊惧地看着对面的杀手。
“大人!”
“去死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邵一白眼一闭,心说:我命休矣!
剧痛迟迟未到,邵一白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洒到脸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他猛地睁开眼,刚才还对自己满是杀意的杀手已经侧倒在路边,程少卿拎着他那把金光闪闪的金刀站在他面前,笑得风骚无比。
邵一白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跌跌撞撞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程少卿带着人过来,杀手们见一击不成,已经全部朝林子里逃窜而去,空荡荡的栈道上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
程少卿摸了摸鼻尖,扭头看木石。
木石冷哼一声,把裴伷先的话转述给邵一白。
“我说邵大人,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没进益州地界就被劫杀。”程少卿笑着问。
邵一白抿唇不语。
程少卿忽而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找七星锁吧!”
邵一白脸色一白,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怎么知道?”
程少卿挥开他的手,冷笑道:“我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现在怕是不止我知道,洞天阁的人对你的行踪亦是了若指掌,怎么?刑部的探子折了?”
邵一白嘴角一抽,瞬间想到了裴伷先:“是裴伷先说的?”他就知道,裴家根基深厚,绝不会如裴伷先所表现的那样,只一心留在益州当个散人。
更可况……他皱了皱眉:“他现在何处?”
木石讷讷道:“进通山了。”
“艹!”程少卿呸了一声,“那山里都是吸血的丑鬼,他一个人去山里做什么?”说着,拔腿就往通山的方向跑。
木石一把将他拽住:“你要做什么?”
“你拉我做什么?你家公子这么晚进通山,你再慢一点,没准第二天就要见到他的尸体了。”
木石面无表情地乜了他一眼:“不会有事儿,公子有控蝙蝠的骨笛。”
程少卿脸一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们果然藏了东西!”
木石委实懒得跟他多费唇舌,丢下一句“我去追王老大二人,剩下的交给你了。”便跑入黑沉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