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大脸色阴沉地坐在桌边,三子仔细关好门,放低了声音说:“都跟过去看了,没找到东西。”
“东西肯定就是客栈里的人拿的,我怀疑是那个陆域。”王老大想了想,“昨天晚上我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扒在门口往外看,陆域在走廊里走,也许他是在踩点。”其实他还怀疑陈坚就是被陆域杀的。
三子皱了皱眉:“可是他的房间里根本没有,我们也没有证据啊!”
“对,其他人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三子摇了摇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师傅,现在怎么办?东西丢了,主子那边没法交代,若是落在官府手里,恐怕……”王老大突然抬手打断他的话,目光死死地盯着门板,“谁?”
三子猛地窜到门口,一把拉开紧闭的房门。
走廊里昏暗一片,只有穹顶上寥寥的灯光照下来,根本没有一个人影。他扭回身,对屋内的王老大摇了摇头。
————
倒掉在楼梯下的孟鹤妘长长出了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眼二楼的客房,确认三子不会再出来后,她才小心翼翼地翻身跳下楼梯,快速闪到后院。
蝙蝠的攻击持续了一个时辰,到子时的时候,这些丑陋的小怪物们仿佛被召唤一般消失在夜幕中,只留下窗外草地上寥寥几只残尸。
孟鹤妘轻轻地拉开房门,刚闪身进来,床边的红烛便亮了起来。
“回来了!”裴伷先拢手坐在床边,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脸上的黑巾。
艹!
孟鹤妘想也没想,转身就想往外跑。
“你去哪儿了?”裴伷先站起身,身形一晃,人就到了她的身后。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孟鹤妘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讪讪地转过身:“我要是说,我去赏月了,你信么?”
裴伷先嗤笑出声,目光讥讽地看着她身上的夜行衣:“穿夜行衣去赏月?”
“我可能是梦游了。”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裴伷先不以为意,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巾:“你去偷听王老大和三子说话了?”
孟鹤妘一怔:“你怎么知道?”
裴伷先抬手拽了一下她的袖摆,孟鹤妘一怔,垂眸看去,袖摆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白色的粉末。
“二楼所有房间的窗外都摆了花卉,但只有王老大的窗外摆了昙花。”
孟鹤妘翻了个白眼,一边拍掉袖摆上的花粉,一边得意道:“我不仅去了王老大的房外偷听,我还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儿,你要不要听?”
裴伷先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捻起盘子里最后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你说。”
孟鹤妘拉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劈手夺过他吃了一半的桂花糕:“我去了三号房。”
裴伷先面露惊讶:“你去那里做什么?”
孟鹤妘得意一笑:“去找血啊!”
“血?”
孟鹤妘:“陈坚的血。”
裴伷先眉头微挑,孟鹤妘把桂花糕全部放进嘴里,含糊道:“如果陈坚是死在客栈的,那么他的血就一定也在客栈,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
“那你找到了?”
孟鹤妘笑了下,故意卖官司道:“一开始,我觉得陈坚的血可能被凶手撞在容器里,埋在什么地方,所以我偷偷在整个院子里转了转,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动土,所以我就又想到了陈坚的伤口和凶器。”
裴伷先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唇角,上面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孟鹤妘毫无所觉地伸出舌尖舔了一圈,满足吸了一口气儿:“你这个人吧,平日里总是仙气飘飘的,脑子也好使,但陈坚这件事儿吧,有点一叶障目了。”
裴伷先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搭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捻了一下。
“你想啊,如果杀死陈坚并取血的凶器就是用来屠宰牛羊的特殊菱形刀,那我们把就把陈坚比喻成一头牛。你说,屠夫杀牛取血是为了什么?”她兴致盎然地说,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
裴伷先愣了一下:“为了什么?”
“为了取血啊!”
裴伷先嘴角一抽:“我不知道是取血么?”
孟鹤妘得意一笑:“不,我是说,你猜取血做什么?”
裴伷先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为了做什么?”
“你知道瓦特人除了吃其肉之外,还吃什么?”孟*小机灵鬼*鹤妘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裴伷先皱眉:“我倒是听说瓦特人喜欢茹毛饮血。”
孟鹤妘瘪了瘪嘴,一脸嫌弃:“那都是谣传,其实不止是瓦特人,大盛的许多老百姓其实也是吃血的,只不过他们是把牛羊或者猪的血收集起来,然后灌进动物的肠衣里烹煮。民间管这个叫血肠。不过这东西在大盛似乎不太受欢迎,很少能上得了富贵人家的饭桌,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裴伷先听完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把晚饭全吐出来。
孟鹤妘说完,颇有些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裴伷先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抬头虚弱地看着孟鹤妘:“所以你是说……”他说不出口。
孟鹤妘十分乐意助人地替他把剩下的话说了:“我怀疑,凶手是把陈坚的血灌成血肠了!”所以她刚刚不止是去偷听了王老大说话,之前还顺路去了厨房,从厨房里找到了一锅刚煮熟的血肠。
裴伷先眼神微暗,终于在孟鹤妘从腰间解下一截血肠的时候干呕出声,拼了命地冲到门外狂吐不止。
孟鹤妘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看着裴伷先吐得天昏地暗,压在胸口的那一团郁气终于散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木石默默替裴伷先点了一根蜡,同时决定,这辈子、下辈子、下辈子,他都不会再吃血肠了,绝不。
————
寡淡的月光从虚掩的窗棂照射进来,厨房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孟鹤妘悄悄推开水缸盖,借着淡淡的月光从手指宽的缝隙往外看,一道胖乎乎的黑影从门外走了进来,直奔灶台边上的一只大木盆。
两个时辰前,裴伷先让木石把客栈里的所有人都叫到大堂。
“这大半夜的,怎么又把人都折腾起来?”
“不会是真的找到凶手了吧!”
“陈坚不是被蝙蝠咬死的么?”
……
众人三三两两聚在大堂,一边抱怨着,一边看向从二楼下来的裴伷先。
“裴公子,不知你叫我们过来是有何事?是不是镖物的事儿有着落了?”三子脸上带着困顿之色,小心翼翼观察着裴伷先的表情。
蹲在角落里抽旱烟的掌柜的把长烟袋往桌上磕了磕,慢悠悠站起来:“裴公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裴伷先拢着手,视线在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波澜不惊地道:“经过调查,现在基本可以确认,陈坚是死于谋杀!”
“谋杀?”
“怎么会?他不是被蝙蝠咬死的么?”
“不是,这,要是谋杀,我们还走得了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一轮开来,孟鹤妘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仔仔细细地观察所有人的表情,愤怒的、胆怯的、惊惶的,还有茫然无措的。
凶手肯定就在大堂里,但是到底是谁?
“裴公子,你怎么知道陈坚是被谋杀的?他身上的血不是被蝙蝠吸光了么?”一直蹲在角落里抽旱烟的掌柜的站起来把烟袋锅往桌上磕了磕,目光幽幽地看着裴伷先。
裴伷先的视线落在掌柜的脸上,波澜不惊地说:“柴三公子和陈坚脖子上的咬痕并没有毒素反应,而其它被蝙蝠咬过的地方都有轻微的毒素反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所用的凶器是一把跟宰杀牲畜取血的特殊刀具。”
“就像这样。”孟鹤妘眨了眨眼,故意抬起自己的手腕,“我刚被蝙蝠咬伤的手中毒了!又痒又肿,但我可以肯定,它们并没有吸走我的血,我还好好的站在这儿。”
掌柜的表情一垮,低头狠狠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两个烟圈。
裴伷先的目光在楼下所有人的面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陆域的脸上,“凶手杀人手法熟练,所用凶器奇特。”按照王老大和三子的话推断,陈坚出事的那晚,陆域曾出现在走廊。
陆域心有所感,把剑往桌上一放:“我若杀人,必是一刀毙命。”
“那昨日亥时你在什么地方?”裴伷先突然问道。
陆域怔愣一瞬,嗤笑道:“蝙蝠的攻击散去之后,我便回房睡觉。”
“有人作证?”
陆域虎目一蹬,猛地抽剑上前,锋利的剑锋划过一道闪电,顷刻间便搭在裴伷先的颈间:“我孤身一人,何来证人?”
孟鹤妘甩出袖里刀,锋利的刀锋宛若闪电,眨眼间便抵在了陆域的腰眼上,冷笑道:“你吓到他了。”
大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陆域猛地收剑:“我不管什么公子不公子,大人不大人的,总之我不是凶手,若想给我定罪,好,拿证据来。”
他看了裴伷先身后的孟鹤妘一眼,转身上了二楼。
大堂里鸦雀无声,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夫妻突然站了出来,妻子方敏指着陆域的背影说:“他说谎,我昨晚看见他离开过房间,就在亥时左右。”
孟鹤妘微怔,看了眼裴伷先,问方敏:“你亥时还没睡?”
方敏脸色微微一红,往丈夫刘志怀里一转,讪讪道:“我夜里有起夜的习惯,去外间解手的时候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我一开始以为是蝙蝠又冲进来了,偷偷跑到门边往外看,我看到陆域在走廊里走,他,他还提着剑。”
孟鹤妘皱眉打量方敏:“那之前询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方敏脸色微微发白,有些胆怯地看了眼二楼四号房:“我一开始以为陈坚是被蝙蝠咬死的,所以才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隐瞒此事的。”
孟鹤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方敏,她说得倒是好听,可细究起来,不过就是怕无端招惹陆域罢了。
方敏讪讪地笑了笑,闪身躲在丈夫刘志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