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木*望夫石*石侧耳贴着墙壁,细细密密的雨珠敲打着墙壁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嘴里不住地嘟囔着:“也不知公子现在何处,有没有带伞,有没有吃饭,有没有……”
“你放心,你家公子吃好喝好,活得好好的。”
“女贼?”木石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牢房门口,扒着铁栏巴巴地往走廊尽头看。
昏暗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人鱼灯忽明忽暗,映出一高一矮两道人影。
孟鹤妘抖了抖襦裙湿漉漉的下摆,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旁边收伞的裴伷先:“你去哪里找来的这么忠心的小厮?简直比我瓦特的阿姆还要罗里吧嗦。”
裴伷先把伞靠在墙角,低头微微敛眉看她。
即便是打了伞,雨水依旧湿了她的肩头,本就轻薄的衣料被水一浸染,此刻正紧紧地贴在她不盈一握的肩头,在昏黄的灯光下勾勒出一种暧昧的弧度。
“木石是家生子。”
孟鹤妘一怔:“什么是家生子?”
裴伷先眉头微挑,没说话,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悠悠地往关押木石的牢房走。
孟鹤妘烦躁地甩了一下衣摆跟上去。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饱?您昨夜睡在何处?”木石扒着铁栏,探头用力往外挤,一副嗷嗷待哺的小鸡仔模样。
孟鹤妘嘴角抽了抽,真的好怕他把脑袋挤爆了。
裴伷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在木石望穿秋水般的视线下走到隔壁牢房门前。
木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孟鹤妘憋着笑,感觉即便是下雨天,心情也没那么坏了。
木石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地大喊:“你这个女贼,你笑什么?”
孟鹤妘扭回身,给了他一个娇柔但不做作、傲娇而不矫情的背影。
木石气得浑身发抖,眼巴巴地看着她晃到裴伷先身边,把那只小狐狸爪子搭在了裴伷先的手臂上。
裴伷先扭头看她,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继续问采薇:“锦绣阁绣室的钥匙一直都在翠花的手里么?还有没有别人有?”
采薇摇了摇头:“没有,钥匙只有崔夫人一个人有,后来因为要经常打扫绣室,就把钥匙给翠花了。”
裴伷先看了一眼翠花,发现她正蹲在牢房另一端的角落里,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在胸前,嘴里时不时的嘟囔着:“死了,死了,崔夫人死了,有鬼,有鬼啊!”
“她一直都这样么?”
采薇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翠花跟崔夫人感情很深,夫人对她很好,大概是不能接受夫人的死才变成这样的。”
“翠花是什么时候伺候崔夫人的?”
采薇微微低下头,讪讪地说:“翠花是崔夫人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的小丫鬟。崔夫人来益州之后,管家便把我分配到锦绣阁伺候夫人,后来夫人又去人牙子那里买了两个小丫鬟,说是打算培养她们做一些绣娘的伙计。因为我年纪大了,快要到了匹配婚嫁的年纪,夫人就不太让我做过多的伙计了。”
孟鹤妘突然凑过来:“你说夫人买了两个小丫鬟,那我怎么没看到跟你们一起过来啊!”
采薇愣了下,随后说道:“因为,因为翠芳出了事儿,被主子发卖了。”
“发卖?”孟鹤妘扭头看裴伷先,感觉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是因为什么被发卖的?”
“她偷了夫人的首饰偷偷拿去贩卖,被抓到后,大人本欲将她杖毙了,是夫人心善,只让人把她重新发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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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冲刷着着屋脊,益康坊内一处偌大的宅院里,主仆二人临窗而立。
这宅子早些年是益州一个米商的大宅,后来米商举家迁徙到京都,这边便空置了下来。三天前,一位瓦特年轻人买下了这里,出手极为大方。
“公子,刚刚出去的人找到了公主的下落。”阿瞳布偷偷看了眼库乐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说。
库乐面上一喜,扭头看他:“她在哪儿?”
阿瞳布皱了皱眉,不知该不该说。
库乐眉头渐渐压下来:“说。”
阿瞳布咬了咬牙,忍不住懊恼道:“公主现在跟一个叫裴伷先的男人在一起,还,还一直自称是裴伷先的表妹,两个人好像卷进了织造江天白妾室被杀的案子里。不久前,益州刺史郑大宝带人把衙门口都围了,让县令把人交出来。”
“什么?”库乐怒道,“他们好大的狗胆,竟然连她都敢抓?你现在带着东西,我们去衙门。”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阿瞳布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公子,您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库乐扭头看他,阿瞳布干巴巴一笑:“其实公主并没有在牢里,她跟那个裴伷先跑了。”
“跑了?”
“是,跑了。”
库乐紧绷的情绪松了下来,剜了他一眼:“下次说话要是再大喘气,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狼。”
阿瞳布连忙捂住嘴:“我再也不敢了。”
库乐哼了一声,扭身往内室走。阿瞳布放下手,看了看细雨蒙蒙的天,连忙追了上去:“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查查那个裴伷先是什么来历?”
“已经查到了。”阿瞳布连忙从袖兜里掏出一只拇指粗细的竹筒递到他手里。
库乐打开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笺打开。
良久,库乐又把纸笺收好:“没想到是他!”
阿瞳布眨了眨眼,狐疑地接过竹筒:“公子,是谁?”
库乐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裴炎的侄子,裴伷先。”
“咦?那个十一岁便官拜太仆射的裴伷先?哦,我想起来了,他当初为了裴炎被神武皇太后的侄子魏三池构陷谋反的案子顶撞太宗皇帝,后来被发配到了益州,没想到是他,他怎么会跟公主在一起?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阿瞳布担忧地问。
库乐收敛了笑意:“不管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都不能让滚滚留在他身边。”
————
雨越下越大,疾风骤雨间,一匹黑马风驰电掣般地从益州府衙大牢里冲了出来,直奔益康坊。
孟鹤妘打着伞,隔着雨幕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木石,好一会儿才好奇地问:“凶手会是那个被发卖的丫鬟?”
雨水打湿了裴伷先的发,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微微抬头看天,许久才波澜不惊地道了一句:“谁知道呢!”
他慢悠悠地走进雨幕之中,朝着停在墙边的马车走去。
孟鹤妘连忙跟了上去,踮起脚尖把伞举过他的头顶:“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相馆。”
“相馆是哪儿?”她狐疑地抬头看裴伷先,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裴伷先微微愣了下,紧抿的薄唇突然溢出一丝笑意。孟鹤妘一脸莫名,总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裴伷先突然伸出手,轻轻弹掉她肩头的一片落叶:“回家。”
回到相馆的时候,孟鹤妘特意抬头看了看门楣上面的牌匾,红底黑漆的‘相馆’两个大字格外醒目。
进了厅堂,孟鹤妘甩掉身上的水珠,收好伞,回过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裴伷先,“所以,你是给人看相,看风水的?就是,神棍?”
裴伷先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孟鹤妘被他看得一阵发毛,摸了摸鼻尖退了两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裴伷先长出一口气,淡淡道:“饿了么?”
孟鹤妘愣了下,伸手摸了摸肚皮:“我想吃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