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刚轻叹一声,说:“书上的东西真的全是对的吗?我记得书上还说有所谓的神存在呢!难道你当真相信有神存在吗?”
廉汐苦笑着说:“你这不是抬杠吗?书上的东西虽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不是吗?”
“那有神存在这件事可以相信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那世上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疾苦?世人奉他们为神,但他们却对世人的祈求、祷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怎么说呢?如果真的有神这种生灵存在的话,那我觉得他们应该也像我们一样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且我个人认为,我们对他们而言,就如同社会上那些粉丝对于自己的偶像一般吧!偶像能给绝大多数粉丝的也只不过是一种信仰罢了,那些神大概也是如是。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人很多时候都需要靠信仰来支撑才行。”
“以他人做为自己的信仰吗?这样其实真的挺危险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自己去信任和依赖,更不是所有信仰都那么坚固。这样的信仰一旦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廉汐明白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说道:“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值得我们信赖吗?”
“至少我并不如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对我过分信赖绝非好事!而且我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甚至有可能是某种巨变。”
“唉!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所以搞得自己整天都一脸苦瓜相。你不妨换个思路想一下,就算像你说的会有什么巨变发生,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巨变吗?你知道怎么阻止吗?既然不知道,你担心个鸟!更何况巨变什么的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俗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我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很多人就是因为过度的为将来的事,尤其是将来不一定会发生的什么难事过分的担心,才有了现在的烦恼忧愁!要我说就不用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现在就不该考虑将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该考虑什么?”
“什么都不用考虑!只要把酒就喝完,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就可以了!”廉汐说完,便端起酒杯和慕子刚干了满满一杯,他出来找慕子刚喝酒的原因就是为了好好开导他,让他能从痛苦中抽离出来。
慕子刚却不由得又长长叹了口气:“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吗?”他始终学不来廉汐的这种豁达。
“有什么好想的呢?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无法求得现世安稳,但至少可以贪得一晌欢愉,不是吗?虽说我们这一行属于特殊的特殊工种,但也有好好生活的权力,而且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原本就是为了学习怎样生活,所谓保护人世和平什么的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而已。”
“真的没有什么可想的吗?那眼前咱们面对的情况怎么说?”慕子刚反问,“你今天出去了一天,不仅仅是逛街和戏弄小和尚这么简单吧?这里除了那条公路,再没有别的路能离开了,是吗?”他知道廉汐无论到哪里,都会先去熟悉那里的所有情况,找好退路,以备不测。
廉汐摸了摸脑袋:“找不到别的路,整个镇子都被原始森林包围着!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毕竟这地方又不是全然封闭。”
“连你都找不到别的路,可想而知这地方有多危险,万一我们真的在这里遇到了无法应对的东西,这条唯一可以进出的路又出了问题的话,那真的无路可逃了,要知道在不明的情况下,进入原始森林有可能也是死路一条。”
廉汐暗自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开导慕子刚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
“那你有什么计划?”
慕子刚说:“我打算明天到那条路上去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样也好!”廉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那明天咱们几个就来个勇闯虎穴!”对着那条路的方向一饮而尽,慕子刚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杯中的酒,不做回应。
“在想什么?”廉汐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时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生而不凡?”
廉汐哈哈一笑:“当然不是!至少我不是!因为我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此生不凡,并不是某个时期,而且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
慕子刚也跟着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羡慕,虽然不知道廉汐这话是真是假,但廉汐这种乐观的心态一直是他可望不可得的。不管历经多少艰辛磨难,这家伙总能保持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心态,这种心态一度让他十分妒忌,也曾经希望自己可以像廉汐这样,什么事都能不往心里去,可惜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廉汐问。
“没有,就是很突然地想到而已。”慕子刚低声说。其实,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一直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就是为了成就非凡的人生才出现在这人世,直到一个生命在他眼前猝然而逝。那个生命同他一样年轻,同他一样意气风发,或许在此之前,也和他一样有着远大的抱负,觉得自己将来会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生命或许从来都是偶然,从来没有生而注定的平凡或不凡。可惜,这些他明白得太晚,晚得满是罪恶……如果他能早些明白,或许他就选择与现在全然不同的道路,可能会过得很平淡,但幸福却可以想象得见。
廉汐又拿来好几瓶酒,两人继续把酒对饮,直至夜深人静。他们聊了许多许多的话,到后来就连廉汐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继续聊下去,但他没有走开,只是静静地坐着,陪着慕子刚。
“你回去休息吧,守夜我一个人就够了。”慕子刚说。
廉汐知道他不是为了守夜,而是想要一个人待着,想要劝他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去休息,你困了就去叫我,你可别硬撑啊!明天以身犯险,我们几个还指着你活命呢!”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廉汐……”
慕子刚忽然叫住了他,他疑惑地回过头。
“怎么了?”
慕子刚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声音十分微弱。
“那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是吗?”
廉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不由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黑暗中似乎看到一双殷切期盼的眼睛。
“会的!都会过去的!”
慕子刚感激地点了点头,对他道了声“谢谢”,随后又转过头去,沉默于无际的暗夜之中。
廉汐迈步走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阳台上,慕子刚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独、格外的单薄,这道悲伤的灵魂似乎随时都会被这簌簌所寒风吹散。不禁摇头叹息。
第二天,当廉汐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慕子刚仍旧如先前一般坐在阳台上,他不知道这一晚上慕子刚到底有没有休息过,但他已不打算再问,也不打算再对他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对于经历过那种伤痛的人什么样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等到其他人都醒来之后,慕子刚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众人都表示同意,于是便各自准备,只等吃过早饭之后就出发。
早餐过后,慕子刚一行人便在安保局门前的院子里集合,准备出发。杜箫也带着几个安保人员过来了解情况。
“你们是游官部门的?”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将众人的眼球吸引到了院门口,只见一个长发飘飘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年纪不过三十,肤白如雪,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现代女性少有的古典美,像一朵立于清水中的莲花,明艳却不染俗世,只是不知为何柳眉紧锁,神色忧伤。而更让慕子刚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她竟然能准确说出“游官部门”这四个字。
“你有什么事儿吗?”铁妹子问。
“你们不该来这里,这里的事情不是你们能管得了的。你们最好还是快些离开,再晚怕是真的来不及了!”女子望着天上散不去的云朵,眉间的忧伤越发明显,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管不了,难道你能管啊?这么说你知道这里发生的是什么事了?”方炎一脸不屑,他生平极为讨厌别人看低自己,“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都是吃干饭的?”
那女子像是在看一个幼稚孩子一样看着方炎,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往回走去,刚走出几步却忽然间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廉汐,眼中似乎有些泪光在闪动,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你是……”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廉汐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那女子已走到他面前,扯开了他胸口的衣服。廉汐急得向后躲开,叫嚷道:“就算我长得帅,你也用不找大白天的就扒我衣服啊!”说着赶紧又将衣服整理好。
那女子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的玉佩呢?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他是不会丢掉他的玉佩的!”声音之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但她似乎并不甘心,眼睛闪出一道异样的光芒,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根细长锋利的签子。白影舞动,长签直刺向廉汐的咽喉。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廉汐毫无防备,本能地向后一退,脚下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眼见女人手中长签就要刺到自己的咽喉,生死只在顷刻。然而那长签不知为何却突然止住不动,不再向前。
慕子刚和其他人迅速闪到廉汐面前,将他挡在身后。
那女子收起长签,冰冷的脸庞上滑过两行清泪,自顾自地说着:“你果然不是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找到了呢?”又是一阵苦笑,不顾众人诧异的神色,迈步向外走了出去,只留给众人满腹的疑惑和那满是失落的身影。
方炎不失时机地调侃说:“行啊,廉汐!没想到你的魔爪都伸到这地方来了,是不是想到这里当上门女婿啊?你小子连后路都找好了!不过你小子肯定又做了什么不检点的事情,你瞧瞧那妹子一脸要杀了负心汉的神情。”
廉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定了定心神,一本正经地说:“这次你可猜错了,我还真不认识这女的。可能是她看我长得帅,又看出来我这人不会‘摧眉折腰事权贵’,不想我将来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于是本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的精神,这才狠着心对我动手。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苦恼,这点你永远都无法体会。”
慕子刚知道廉汐交游广泛,以往无论去到哪里,都能碰到他的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以致于他们这些老朋友都不清楚他到底还认识多少人。但至于刚才那个女人是否也是廉汐众多朋友中的一位,慕子刚却难以断言。
“你真的不认识吗?”
廉汐挠了挠头:“鬼知道她是谁啊!”
“她叫许凝萱,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吧。”杜箫说,“她们家的人总是神神秘秘的,不常和外人来往。早先是一家三口,但现在不知怎的好像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方炎说道:“局长大人,你这样说话容易吃亏啊!廉汐那小子刚说鬼知道那个女的是谁,您就告诉我们她是谁,这不是等于承认你自己是鬼吗?”这几年来,方炎也变得喜欢开别人玩笑,而且往往说得都比较严重,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常常让别人下不了台。
方炎这点多半是受廉汐所影响,过去的廉汐也是这副德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廉汐有个观点,认为自己这辈子和很多人的缘分可能也就止步于一两面,今后再见面的机会几乎微无其微,所以常常我行我素,一有机会就先痛快痛快嘴,从不害怕得罪别人,尤其是面对那些实在让自己喜欢不起来的人。不过现在的廉汐倒是收敛了许多,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因为自己变懒了,懒得和那些无聊的人浪费口水、浪费时间,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躲在一旁,保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旁观者姿态,只有偶尔地才会和朋友开开玩笑或聊聊心事。
杜箫没有理会方炎,继续说:“她们家就是那边那栋楼,经常外出,隔三差五地就出去一趟。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见她了,可能也是不久前才刚刚回来的吧。”顿了顿,又说:“她刚才那么说,多半是想让你们去探探路,看看到底能不能离开这里。你们可千万不听她的,现在恐怕是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了。”
慕子刚说:“听听也没什么关系!”
“你们真的要去?”杜箫满脸的担忧。
铁妹子对杜箫解释道:“我们想从那条路上找到突破口,既然之前想离开这里的人都出了事,说明这条路上可能真的藏着什么诡异之处,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不同意!”杜箫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样做太危险了,谁也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你们万不可贸然前往,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良心何安啊?如果你们非要去不可,就让我跟你们一块去吧,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多少能帮点忙。”
方炎笑呵呵地说:“杜局长太客气了!这里进出的路就一条,我这人虽然是个路痴,但也不至于会迷路。再说了,如果路上真遇到什么十分危险事情的话,我们这些人虽然本事不小,但也只能自保而已,要是保护别人那就有心无力了。您是局长,贵为千金之躯,犯不着以身犯险。”
廉汐邪魅一笑,对杜箫说:“杜局长,您该不会是担心我们几个会逃之夭夭,撇下你们不管吧?”
杜箫尴尬地笑了几声,脸上一片通红,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叹了口气,说:“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知道自从周先生失踪之后,我们这里的信号就被切断了,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你们是我们最后的指望,万一你们真的弃我们而去,我们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条路。我活到这岁数,生死之事已然看淡,只是这镇上还住着许多年轻人、许多孩子,他们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镇上的人信得过我,将安保工作交给我,我就必须对他们负责,所以我不得不跟住你们,保住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铁妹子说:“杜局长,切断信号也是无奈之举,上头有自己考虑,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处理起来就会变得十分麻烦。而且现在人心难测,如果不加以控制,只怕类似昨天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慕子刚点点头,补充说道:“杜局长,您大可放心,我们既然来了,不把事情处理好,是不会离开的,您就安心留在镇上吧。而且我们这次是兵分两路,留在镇上查探的可能更需要您的帮助。”
“什么兵分两路?”杜箫不解的问。
“铁组长、方炎、廉汐和我去探一探那条路,秦健、铁思琪还有行诺师父留在镇子上。”慕子刚回答,他原本想自己一个去,但知道其他的人不可能同意。他本来也不打算让廉汐去,但如果真想找到什么的话,就必须带上他。
“小和尚也会跟我们去的。”廉汐对慕子刚说,“老和尚给他的命令是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阿弥陀佛,师父是让我好好保护廉先生。”
慕子刚有些犹豫,但看到小和尚行诺手中的铁棒,深知他已经得到了了悟禅师的真传,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铁思琪说。
铁妹子赶紧拦着:“思琪,你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还是留下来好些。”此次一去,祸福难测,她不希望妹妹也跟着去。她向来是急脾气,但对自己的妹妹却展现出来别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可是……”
“听你姐姐的。”慕子刚说,“你和秦健留在这的主要任务除了查探之外,还有就是接应我们,我们万一遇到了什么情况,还得靠你们搭救了。”本来所谓的兵分两路就只是他的一个借口,那条路上不知道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危险,他不想太多的人跟着自己去冒险,尤其是铁思琪和秦健这两个年轻人。
铁妹子感激地看了看慕子刚,她的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有些纤弱,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倔脾气,不想做的事情,一般人是劝不了的,却对慕子刚的话分外伤心。上回被派到总部学习,如果不是慕子刚相劝,估计以她的脾气也不会答应。后来听说诗语去世,慕子刚离开游官部门之后,又毅然决然地回到了C区,连铁成纲都劝不住她。
铁思琪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慕子刚的安排。
“你们这就要去了吗?”杜箫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忧虑和不安,他虽然知道这些人都有真本事,但终究太年轻,能力和经验或许还没有达到让他们应对所有危险的地步。他们让他想起了韦琦等人,同样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实在不忍心又看到这样一群年轻人折在这里,“要不你们打个招呼,让上头将你们的……你们的前辈们派来帮忙,这样会稳妥些。”
杜箫所说的慕子刚不是没想过,虽然尚未清楚这座镇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这里显然已经成了有进无出、有死无生的死亡之地。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倘若贸然惊动了他人,那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危险之中。他总是习惯性的先为别人考虑,即便是伤害过他的人。他对杜箫说:“我们几个的本事虽然不高,但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准备动身出发时,铁妹子从背包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慕子刚。慕子刚一看,就认出那是自己以前所穿的行动服,这是一种由特殊材质制成的衣服,虽然不能防弹,但一般的刀具想割开它也不是一件易事。现在除了他以外,303小组的其他成员都穿着这种服装。
“来的时候,拿错了背包,把你的衣服也带了过来。”铁妹子说。其实这是她特意带过来的,她虽然名义上是303小组的组长,但实际上都是慕子刚来负责整个小组的行动,自从慕子刚离开以后,303小组的担子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她都会偷偷地带上慕子刚的衣服,好让自己心里有底。但这件事她是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慕子刚想伸手去接,却不由得有些犹豫。
廉汐拍了拍他肩膀,说:“路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铁老大都带来了,你不妨穿上吧。只是一件衣服而已,不能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