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病好之后的赵盾心情很不错。昨天刚与臾骈、郤缺碰过头,先头的五队人马已经深入当地展开了调查,收获还不小。地方执行法令阳奉阴违,尤其是征收赋税一事,民怨不小。他们在信中说,已经将这些实情全部记录,待返回绛都会如实禀报。
先克发来一封长信。信中,他简要的把余风案和二宝案的来龙去脉陈述了大概,并且说道,他们准备去往县衙,亲手撕开县令大人的伪装。另外,孙副将的到来如同及时雨,他们已经做好调动军队的准备。一旦与县令大人发生冲突,己方绝对是胜券在握。
先克还说,感谢大将军给他机会。来到平陵的日子,增加了许多见识。其它人也有相同感慨。他们现在认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意义非常重大。他们一定要借此次机会,狠狠惩治作恶之人。
最后,先克还很客气的请赵盾对他们的行动做出指示。一旦他们将这些人抓住,会第一时间告知赵盾,请他书面出示处理意见。以期用最高级别的命令,规范当地官僚的作风,甚至不排除直接任命更合适的人选之类。
从先克来信的字里行间,足以窥见他的成长。赵盾自觉不负先且居的重托,大感欣慰,差点要眼泪纵横。本是给经验浅薄的先克练兵,不想,他们竟能从两个案件层层深入,将各种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抽丝剥茧,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罪魁祸首上。案件如能告破,可说是小兵立大功。
先克他们去往的地方,正是“五君子”势力最大的所在。通过打击此地,就能杀一儆百,震慑对手。名正言顺的昭告天下,清除旧恶,赵盾是如此不遗余力,千万不要低估他的决心。这样,他的改革大业,必定势如破竹,所向无敌。
想到这,六队人马被拦截耽误之事,赵盾反而不在意了。不过是对手最后的挣扎罢了。胜利者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要的是对整个局面的掌控。这十二人晚到也好,就算跟荀林父他们的人同时进城,也不会耽误什么。
他们派去的三十人中,有的已经是他们的人,有的是正在争取为他们所用。这些人,加上已经到了的十人,包括先克一行,算起来,双方是势均力敌。
他这边,十七人(先克本是六人,再加孙副将就是七人。已经进城的五队人马十个人。)已经开始实地调查,占据上风。剩余的十二人,就算全部被锁定,无法自由行动,对整盘棋来说,影响不大。毕竟,战场厮杀,杀敌一千,想己方毫发无伤,实在太过强求。一味求全,反而会捆手绑脚。
至于赵府上下,他不需多心,自然有人打点。唯一不放心的是儿子赵朔的身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体质弱一些,动不动就流涕咳嗽。请来为他看视开药的,都是晋国最好的大夫,相信会慢慢好转。
至于夫人百合,他不愿意多想,也不愿意多说。他很清楚,他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这场大病之后,他更是心灰意冷。从他病好那天开始,他将她连同爱情一把推离。她被阻隔在他的心门之外,爱情,则跟随病菌,逃离他的身体,绝尘而去。
他不想追赶,也无心理会。他的心塌陷了一块,渐渐下沉,形成空洞,不断扩大。他将自己置身忙碌,钻研权术,推演对策。偶尔空虚,便用欲望填充。那些妩媚的、清丽的、娇俏的,在他面前一一掠过,之后又面目模糊,再也忆不起。
府上的热闹和忙碌,他不参与。他只负责在最后时刻,压轴现身。他一出现,气氛就会变得严肃庄重,再调皮的弟弟也要乖乖坐好;他一训话,所有人都要严阵以待。不管年轻年长,个个仿佛畏惧长官责罚的新丁,局促不安,惶恐焦躁;只要他温言细语,一顿饭就会热情洋溢,笑声不断。
此刻,今晚,他选择第三张面具应对。胜利在望的喜悦在他体内流动,渐渐溢出。他喜形于色,不吝与家人分享。每个人都感激不尽,抓紧这久违的和乐,沉迷其中,不愿离去。
平陵城。
先克六人对县令大人的剥皮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证人、证词一一罗列,县令大人节节败退,城池岌岌可危。先克等人则步步为营,准备攻城掠地。
“县令大人,关于余风案,本帅所见所听与县令大人所说,实在是南辕北辙。”听完仵作声泪俱下的忏悔之后,先克说道:“之前言之凿凿的狱吏和仵作,先后推翻证词,不知县令大人有何解释?”
被点名发问,县令大人有种当面被人脱光衣服的难堪。怒火已经燃到他的胸口,即将喷薄而出。他强行压抑,咬牙切齿道:“卑职失察。审案时,操之过急,未曾细审,酿成错案。请大将军责罚。”
县令大人避重就轻。只要先克等人没有查出他与酒楼的勾当,他最多落个失察之罪。风头过后,又是一条好汉,可调任其它地方。所以,嘴巴上赶紧承认错误,是当下的上上策。
“县令大人一个不小心,就把一个单纯来做买卖的平民,活活打死了。”先克听出来了,县令大人是想将此案归为失察,落个轻罪了事。“还有,本帅很好奇,余风死后,他身上那些银两,怎么也不见谁提起?”说到这,他眼光掠过在场的人。
“是……是……”年纪最长,心理防线最薄弱的仵作嗫嚅道:“被……县令大人拿走之后,便不知踪影……”换了阵营,急于投诚,仵作迫切的想戴罪立功。犹豫片刻之后,下定决心对先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堂堂一县之长,竟成了连死人钱财都不放过的守财奴了?”先克语气讽刺,斜睨县令大人。
“是他年老糊涂,胡言乱语。”县令大人大声辩解。想不到为了几两银子,还被当众羞辱。县令大人恶狠狠的瞪着仵作。心中暗想,平时看你还能为我所用,听话老实,留你在这位置,赏你口饭吃。想不到背后给我一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先克懒得驳斥,反正事实胜于雄辩,终归会查清楚。
不一会,贺文在先克耳边说了什么,先克命将闲杂人等暂时带离。县令大人和酒楼掌柜则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