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那堂哥,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重用我这个堂弟。”想到当日的情形,赵穿仍是愤愤不平。
“别这么说。你看这次,大将军还任命你为副将,带领一支队伍,就是想着力栽培你的。”沙哑的声音安慰道。
“我说胥甲啊胥甲,你是拿了我堂哥什么好处,怎么就一心一意的帮他说话?”赵穿不解,“你爹曾是太傅,深得先君信任。你虽位列‘六卿’,却排在最末,位在臾骈之下。难道,你真的没有半点不甘?”
“已经跻身‘六卿’,何必计较那么多?”原来,说话有点沙哑的人叫胥甲,是胥臣的儿子。父亲去世之后,他便入了‘六卿’。
按说他资历比臾骈久,理应排名更靠前。不想,有次监督押送囚犯,竟走脱一人,虽经多方搜捕,终无所获。后来不知怎的,此事被赵盾知悉,还给他定了个玩忽懈怠的罪名。将他保留在‘六卿’之列,却一直是末位。
臾骈入选六卿后,直接越他而上。赵穿提起此事,他嘴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好吧,既然你能想得开,那是最好不过。”赵穿见话不投机,转移话题道:“你说我们已经到了几日,都做了些什么?看军士埋锅造饭,洗马喂粮,观察敌方活动?我们好歹也率领队伍,却闲得无聊。早知如此,还不如在绛城呆着,有吃有耍的比这有趣得多。”
赵穿是第一次参与实战。行军打仗对他而言,十分新鲜。不曾想,来到现场,却发觉非常无聊。再加上此次己方又只守不攻,更觉得满身力气无处发泄。
在他看来,打仗本该是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奋勇杀敌才对。现在却只闲闲呆着,实在无聊。大军舟车劳顿的赶路,来了就只干些没盐没油的事情,偏偏这计策还是臾骈提出的。一想到这,他就更鄙视臾骈。
“既然大将军定下此计,必定有其缘由,咱们乖乖照做便是。”自从被处罚后,胥甲行事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再有什么差池。
“我说你怎么那么没志气?”赵穿没好气。他跟胥甲都爱斗鸡,经常一起玩耍,难分胜负。两人关系密切,说话向来随意。胥甲如此胆小,赵穿很是不满。
“如今,我主管粮草兵马。两军真要对阵厮杀,也没我的份。你还想我怎样?”胥甲有点不高兴了。
“你好歹是个下军佐,现在风平浪静的,不用全部人都守着粮草吧?剩下的好歹也有百十来人可以调动吧?”赵穿用胳膊撞了撞胥甲的肩膀。
“那又如何?”胥甲斜眼看向赵穿。
“咱们既然来了,就要跟秦军会一会。否则,岂不是白来了?”赵穿冲胥甲挤眉弄眼,“而且,如果我们能抓几个秦军做俘虏,不就可以趁机邀功?一味只守不攻,只会白白贻误战机。”
“你要违抗军令?大将军几次三番,三令五申,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出战。”听到赵穿的提议,胥甲一脸愕然。
“你就是个死脑袋。”赵穿扯过胥甲的一只耳朵,在他耳边如此如此,低声说了好一会。胥甲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平时两人在一起玩耍时,都是赵穿出主意。胥甲耳根子软,一般半推半就也就依了他。结果总是不出所料,最后总能玩出新花样来。久而久之,胥甲对赵穿是言听计从。
赵穿身份显贵,就算有什么事,也能扛得住,不被追究。日积月累,两人的相处模式中,胥甲很自觉的处于从属一方。
“此事非同一般,让我想想,想想。”胥甲虽被赵穿说懵,但是理智尚残存。此时是两军对峙,并非儿戏,所以不敢立刻答应。
“你慢慢想,我先走了。”赵穿也不勉强,他心里有数,于是耸耸肩笑眯眯的走了。
相比晋军的按部就班,秦军显然已经无法淡定。秦康公叫来军中高级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意见纷纷。
最后汇总为两派:一派主张继续想办法,再次挑衅,寻找破绽。待晋军出营,打他们措手不及;另一派则认为,晋军坚守不出,以逸待劳,被动的是己方。与其消耗粮草,消磨军士意志,还不如尽早撤军。
秦康公不得不面临抉择。
晋军占据地利在先,又早早定下计策。据说是赵盾严令军士,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战。晋军军容整齐,看不出有谁敢违抗赵盾。他们此次的骂战,事事针对赵盾,句句尖酸刻薄。如此大费周章都没能激怒他,还有什么办法能逼他出战?
如果要坚持找到破绽,或许真的会有,可是需要多长时间,谁也不敢保证。一味空等下去,粮草耗尽,士兵疲敝。如被对手察觉,反而受制于人,于己方更是大大的不利。
秦康公苦苦思索,最后不得不承认,摆在面前,最贴合现状的决定就是——撤兵。虽然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可是,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正当秦康公愁眉不展,难以定夺之时,有个声音响起。
“君主,属下有个提议。”说话者声音洪亮。
秦康公正不知如何是好。抬眼看到说话之人时,表情马上放松了许多,语气期待。“士将军,请说。”
秦康公口中的“士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晋国大夫士会。
六年前,奉赵盾的命令,他与先蔑来到秦国。适逢秦国先君去世,他们的行程被耽搁。待到新君秦康公继位之后,派出军队护送他们一行及公子雍回晋国。
不料,大军行进到晋国境内的令孤邑,遭遇晋军突袭,公子雍被杀死。士会捡回一条命,跟随秦军回到秦都雍城。
士会为人稳健,虚怀若谷,坦荡真诚。滞留在秦国期间,秦康公与他有过几番接触,对其颇为赏识。与他交往过的朝臣官员,对他的评价都很高。所以,他在秦国也是位列大夫,任职高官。
此次对晋作战,特将他派来,以为不时之需。毕竟,他在晋国生活从政几十年,对他们的人员也很熟悉。所以,他要说话,康公自然是欢迎之至。
“此番我军远道而来,有利地形又被对方率先占据,可说是天时地利皆处于下方。”士会缓缓道出当下实情,“如果对方坚守不出,拖延下去,形势对我们会越来越不利。当务之急,就要要吸引对方出战,然后我们再组织撤退。”
“吸引出战之后再退?”士会的意见令康公很意外。既不是马上就退,也不是将对方吸引之后狠狠打击。他问道:“是何用意?”
“此番晋国主将是赵盾,臾骈是赵盾心腹,赵盾对他信任至极。”在晋国时,士会与臾骈同为将领,彼此非常熟识。“据我所知,此次紧守不出的计策,就是臾骈提出的。他们坚守地利同时死守军令,我们很难占到便宜。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还是主动撤兵。”
“此番晋军‘六卿’悉数到场,全部唯赵盾马首是瞻。突破赵盾已经失败,其余人也很难。除了一个人——”士会故意停顿片刻,收到众人询问的眼神之后,继续说道:“这个人就是赵穿。”
“他是赵盾的堂弟。仗着是晋国附马,又有赵盾做靠山,霸道任性。如果能从他身上突破,引他出战,赵盾手足情深,必定要出兵相救。一旦晋军的坚守之计被破坏,我们就有机可乘。”
“既然可从赵穿身上做文章,引得晋军出战,我们大干一场,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岂不是美事?为什么还是要撤退呢?”一名将领很是不解。
“形势比人强。”士会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将领,解释道:“对方占据绝对优势,我们不过是利用对方的劣势,钻个空子而已。将他们引来出战,也只能引出一小部分人。他们绝不可能倾巢而出,所以优势还是在对方。”
“如果我们贸贸然的撤退,一旦为对方知晓,他们必定会设兵追逐,恐怕我们很难全身而退。所以,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在撤退之前寻个破绽。趁着他们手忙脚乱之际,找机会折损他们一些兵力,占点便宜。他们慌乱之下肯定不敢恋战,我们就趁乱撤退。”
“这样一来,我们保存了实力,对方白白损兵折将、士气挫败,此役的胜利者属于我们无疑。退就不是落荒而逃,而是见好就收。”
“明白,明白,士将军高见。”发问的将领听完士会所说,连连点头称是。
“依士将军所说,我们要如何才能引赵穿出战呢?”秦康公也认可士会的说法,想听听他的具体想法。
只见士会附在康公耳边,如此这般,说得康公频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