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羽看那老乞丐依然弓着身子,白胡子打着卷,几乎拖到了地上。
想他这样大年纪,今天纵使吃了一顿饱饭,明天又不知会流落到哪里忍饥挨饿,遭人白眼,心中实在不忍。
便过来,又取出一定银子,递到他枯瘦如柴的手中。
低声道:“老人家,这点钱你收好,实在讨不到饭了,也可以买一点东西吃,不至于挨饿!”
谁知那老乞丐脸上抽搐了一下,竟然将他的手推开,并不接他的银子。
转脸慢声道:“你们二人对老乞丐的恩,老乞丐记住了!银子我不会要的!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想问问这位姑娘,只是不知道老乞丐身份卑微,你可愿意告诉我?”
陆蕴儿听见,又转回身,笑道:“老人家还有何事?你自管问!”
老乞丐拄着竹棍,慢慢挺起身形,缓缓道:“你在店里击打宫灯时,用得是什么手法?老乞丐听得好奇,想问问你!”
蕴儿听见他竟然问这个事情,心内好不奇怪,不由得瞅瞅他,只见他正侧着一张皱纹密布的脸等待自己的回答。
陆蕴儿笑道:“老人家,你问这个干嘛?莫非你以前也学过武吗?”
老乞丐低声叹道:“学武?我哪里配学过什么武啊!唉!既然姑娘不愿意说,也就算了!老乞丐走了!”
蕴儿见他扭头而去,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觉自忖:父亲曾说真高手往往不露行藏,可是连一个伙计都能把他推倒,他又怎么可能会什么武功?
更不要说是绝世高手了!
不过这个老头问得奇怪,我倒不如和他说了,试探一下他。
纵使他不是什么高手,也不至于让他失望,郁郁而去。
随笑道:“我那投掷棋子之法,叫作灵香神棋!老人家我并非不愿意和你说,只是觉得和你说了,你也未必知道!”
老乞丐听到“灵香神棋”四字,脚步突得停住,略略思索,缓缓道:“姑娘这个手法,又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传授你的人是否告诉过你,这与一个姓王的人有关?”
陆蕴儿道:“这个是我母亲教我的!她只是说创此绝技的是一对儿隐入山林的隐士,那男子曾经叱诧风云。
不知为了何时隐居后,他的夫人担心他心情低落,寂寞,故而独创此法,供他们娱乐之用。
后来我母亲与他们有缘,便将灵香神棋传给了她!
至于他们姓什么我母亲没说,我也就不知道了!”
老乞丐叹道:“听你所说一定是他们了!看来,当初他们果然没有死!”
说罢,等了片刻,又道:“丫头,既然你与这两个人有如此渊源,我想问你,你刚才曾叫我爷爷,以后还愿意认我这个乞丐作爷爷吗?”
陆蕴儿刚才只是为了斗气,故意叫他几声爷爷,哪里是真心认一个邋里邋遢的瞎眼老乞丐作爷爷的?
听他问自己,不由得把小嘴一撅,身子一拧,就要回绝。
肃羽看那老乞丐,微微偏过来的皱纹堆积的脸上,满怀期待,心中一动,急忙伸手臂揽住蕴儿,附在她耳边,低声叮咛了几句。
蕴儿身子乱扭,心中老大不痛快,只是站立不语。
肃羽见她这样,只得冲着老乞丐道:“老人家,从今往后,不光她认你作爷爷,我们俩个都认你作爷爷!”
老乞丐心中大慰,道:“好好,你们俩个娃儿,我都喜欢!我都要!
没曾想我一生孤苦伶仃,今日竟然在这世上也有了亲人!好!好!呵呵”
说罢,大笑两声,拄着一根细竹竿,往前走去,两个伙计在后面挑担紧随。
陆蕴儿看他走远了,忿忿道:“这个老乞丐吃我们,喝我们,还要让我们给他当孙子,真是够贪心的!”
肃羽微笑道:“唉!你看他那么大年纪了,孤零零一个人真是可怜!我们就认他作爷爷,让他高兴,高兴有何不可?必定今日一别,恐怕再也难见了!”
陆蕴儿听如此说,自己想想也是,才道:“羽哥哥,你说得也对,就让他高兴,高兴吧!不过万一哪天再遇到他,你愿意认他爷爷,你认,反正我不认!”
肃羽笑着答应,随后若有所思道:“我看这个老者不像一般的老乞丐,他好像对你使用的灵香神棋的渊源颇为了解的样子!也许是一位江湖高人也说不定!”
蕴儿道:“其实起初我也这么想,你想他双目失明却能凭借听力听出我投掷棋子的手段不一般,不是高手是什么?
可是又一想,他若是江湖中藏匿的万中无一的高手的话,又怎么可能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店伙计推倒在地?
而他说我的灵香神棋的渊源时,又是吞吞吐吐,只说对方姓王,又不能说出真实姓名。
羽哥哥,你想天下姓王的何其之多,我看他胡子雪白,都有几尺长了,当乞丐行走江湖少说也有几十年。
他这样的必不是什么高手,只是江湖经验老道,故意唬我们,想骗吃骗喝罢了!”
肃羽一时也不得解。
蕴儿笑道:“我们别说他了!先打听一下御龙卫的住所在何地,想办法找你的羽罗妹妹吧!”
说来奇怪,他们二人在街上与人问道,本来街上行人就极少,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但对方听说他们打听御龙卫的驻地,都个个噤若寒蝉,连连摆手,扭头就逃。
二人连番打听了十多个人,尽皆如此,一时心里好不烦恼。
眼见得天色已晚,竟然连个他们的驻地也没有打听到,二人心里又不放心船上,只得回码头去。
陆蕴儿倒不像肃羽垂头丧气,她借机,在街上店铺里买了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又买了许多衣服鞋子,只说给船上的女子们穿戴之用。
肃羽也不管她,不多久自己肩扛,手提的大小包袱已经拿不下了。
蕴儿这才满意,自己空着两只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前面边走边吃,肃羽浑身悬挂得都是包袱,吃力地走在她的后面。
等他们来到码头,天已经很晚了,一弯新月暗淡的微光倒映在河面上,轻轻地跳动。
大部分船只都已经掩灯熄火,安安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就如一块块蜿蜒堆砌在岸边的岩石一般,黝黑沉闷,没有了声息。
整个岸边,只有一条高耸的彩船上,还是灯火烁烁,人声可闻。
肃羽与陆蕴儿来到停靠彩船的岸边,冲船上呼喊了几声。
只见几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船头,确认过后,急忙放下跳板,接他们二人上船。
众女子卸下肃羽身上的包袱,个个欢天喜地的往众女子居住的二楼大仓里去。
进了大仓,陆蕴儿便开始满脸兴奋地给三十多个女子分发礼物,一时间,大仓里个个兴奋,说话声,嬉闹声,笑语欢腾。
等分好了各自的礼物,蕴儿瞅着林玉娆道:“玉娆,我们走了一天,船上该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林玉娆道:“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了几波子乞丐,他们站在岸上乞讨,我不愿意他们上船,就隔着河,给他们扔了些铜钱,他们得了钱也就走了!不过……”
她刚说到这里,身旁的一个女子一边拿着一件衣裙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一边接话笑道:“那些乞丐大部分都得了几个钱就走了,可是有那么两个人真是讨厌!
我们给了他们钱,他们还是不依,又要吃的,我们推说饭菜没有办法隔着河水递过去,谁知他们竟然跳河,凫水来到船边,拽着锚索爬上船来。
玉娆姑娘说船上都是女子不方便,让他们离开,他们听说了,更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不走,我们都劝玉娆让给他们一些食物,让他们走就得了,玉娆不答应,说这次依着他们,下一次他们还要来纠缠。
后来,那两个人就是不走,又分明欺我们是女子,竟然腆着脸到处翻找吃的,气得玉娆率领我们拿着棍棒,扫帚,擀面杖对他们一顿好打,把他们打得鬼哭狼嚎地跳船逃了才罢!嘻嘻”
说到此处,众女子又都愉悦起来,指手画脚地边比划边说,个个笑弯了腰。
林玉娆只是面带微笑,安静地听着。
待大家说完,陆蕴儿才拉着林玉娆的手,冲众女子道:“玉娆做的对!遇到这样的无赖,我们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否则,惯出毛病来,更是麻烦!碰见懂事的,我们好好待他,若碰见不懂事的,就要拿家伙来招呼他们!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收敛些!”
说罢,话音一转,便给众女子讲起今天自己怎么在酒楼“招呼”店伙计的事情来,说到兴奋之处,众女子又是嬉笑不断。
林玉娆对陆蕴儿更是钦佩,便缠着她也教自己武功,众女子也都纷纷要学。
蕴儿本就活波外向,喜欢显摆,见大家这样有兴致,自然乐为人师,另一方面也考虑守卫大船的实际所需,就答应下来。
众人热闹了一会儿,才各自休息。
蕴儿本来应该与众女子呆在一处,她却缠着肃羽惯了,并不理什么礼教忌讳,依然拉着肃羽,关上大仓出来,到一层,原来郝大青的卧房。
两人互相依偎着,合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