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常宿安回到木匠铺子时,赫然发现铺子后面堆着许多木料。
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通知刘老二不用把木料送过来。
常宿安找到泰山:“师傅,这如何是好?“
这里地势低,容易聚集水汽,木料放不了多久。
“莫慌。”
正如自己所说,他一点都不慌。
“水汽若是聚集,木料岂不是坏了?”
“莫急,水汽聚不起来。”
“那也不成。现在天气干燥,万一木料起火,你我都要被烧死。”常宿安严禁反对,这不仅仅是木料的问题,还是安全的问题。
这里不像现代,可没有泡沫灭火器。加上原始森林广袤,一旦起火,若时间内灭不了就会造成连绵几百里的山火。
“那你想如何处理?”泰山突然回头,饶有味道的笑着。
常宿安突然警醒:古代人最重规矩,特别是与地位身份有关的规矩。自己方才好似逾矩了。
自己说到底终究还是泰山的徒弟,师傅所言,不得违背,只许遵守。
这就是地位与身份的问题了。
常宿安无奈,拱手道:“弟子知错,一切由师傅安排。”
心中暗骂:这是什么狗屁师徒规矩。
“饶你一回。木料之事你无需操心,为师会负责。”泰山把头扭回去,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或许是因为比斗出名的缘故,木匠铺子的生意好了许多。
接下来几日,常宿安上午前往王宫教导子灵枫,中午回来,下午帮助泰山完成别人订做的木具。
一连十日便过去,木料仍放在木匠铺子的后面。木料没有发霉也没有蚜虫生长,十分健康。
一眼看去,看似十分健康,其实隐患重重。
还不是小小隐患,而是非常重大的问题:干燥,十分干燥。
秋高气爽,秋风将云吹的无隐无踪。
木料在阳光直射之下,秋风又猛烈,同时还被泰山作了脱水处理,不干燥才怪呢。
起火后的场面常宿安不敢想象。
于是乎,每天晚上睡觉前,打些水放在自己的房门前。木盆不够,常宿安还为此制作七八个盛水的木盆,以便木料起火时能及时救火。
在这十天里,常宿安的木工技艺渐入佳境。
在其中一天的制作中,常宿安进入高度专注的心流状态,收获颇丰。
看着木料越来越干燥,常宿安特意跑去刘老二的木料场观察了一边。
趁着这个空挡,常宿安趁机了解对赌的起源。
原来是羊自珍替公输般收购木料,不巧,其中一部分收购的木料中含有泰山早已预定的木料。
刘老二又是商人,自然价高者得。泰山财力不如羊自珍,势必落入下风。
倘若羊自珍强买,泰山就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公输般的信誉自然会受到影响。
观察一番周围地形。
常宿安发现,木料场恰好处于风口,可以带来迅疾的秋风,带走木料表面的水分。周围又被树木草丛环绕,保证了木料内部的水分的适宜。
两者共同作用是这里成为储存木料的上好位置。
这天吃晚饭,常宿安忍不住问: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把木料送给祖师?”
他见着第二个十天即将过去,泰山还是没有送木料的意思,而公输般也不派弟子过来取。木料越发干燥,这里也越发危险。
常宿安几乎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在睡梦中木料起火,把自己烧成棍。
在常宿安意料之外的是,泰山并不担心,也没有不悦,反而好像在等着他问。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就去王宫。”泰山没有回答常宿安的问题。
“为什么?”常宿安追问,泰山没理会他。无论常宿安如何追问泰山都不答。
晚上睡觉前,常宿安照常将水盆放在房门前,将周围打湿,减缓自己房屋起火风险。
一切做完,常宿安在茅草铺成的床上,忽然意识到一些不妥。
公输般与泰山之间似乎有隔阂。说好要将木料赠与公输般,却迟迟不送。公输般急需木料却迟迟不来取。
奇怪……奇怪。
其中必定有蹊跷。
一夜再无思绪,第二日清早,常宿安刚刚出了木匠铺子,一队王宫禁卫便骑马而来。
“平民墨翟、泰山,王上有令,召见你们二人,即刻入宫,上马。”
真被泰山说中了!
常宿安难以相信。
泰山早有准备,不慌不满的上了禁卫的马。
常宿安揣着疑惑与惊讶也上了马。
禁卫带着他们来到景公办公的大殿门前。
刚下马,常宿安就对其中一个禁卫道:“在下乃灵枫公主的木工夫子。你去禀告公主,说王上召见在下,无法准时到达,望公主见谅。”
那禁卫道:“必定将话带到。”
常宿安行礼:“劳烦。”
泰山提着衣服走进大殿,常宿安则是穿着自己编改的衣服。
战国的衣服实在是太累赘了,看上去长袖飘飘、长裙摆摆十分漂亮,但也仅此而已。
两边清一色穿着盔甲的禁卫,手持长戈,腰佩长剑。
“平民泰山拜见王上。”
“平民常宿安拜见王上。”
师徒二人跪下齐呼。
“起来吧。”景公声音不小,比上次常宿安见他严肃多了。
景公从王位上走下来,仔细的观察师徒二人。
“墨翟。”景公忽然点名。
有了上次的经验,常宿安连忙答:“平民在。”
“此番装扮,有胡人之风,这是何意?你莫不是想脱宋入胡?”
“回王上。王上误会平民了,装扮只是外在,无法代表我爱宋之心。我此身装扮,虽有胡人之分,但绝无入胡之心,且此番装扮,益处多多,因而在下着此衣。”
“此话怎讲?你若无法说服孤,孤治你欺君之罪。”
常宿安低着头,着实无奈。
怎么才算说服?主观性太大了,万恶的王权制度啊。
“原因有三。其一,利落方便。此衣虽有胡人之风,实则经由在下之手改编,无论是生活还是木工工作,皆利落有致,效率大增。
其二,节省布料。此衣省去繁多的装饰,极大的节省了布料与钱财。
其三,精神改观。衣服合身,不再松垮,颓靡的精神气象焕然一新,此举不仅提高对于生活的精气神,还能提升军队的精气神。
一举三得,而唯一的害处仅仅是他人之言语,故而在下说此衣多利少害。”
“公输般之言果然正确。你们师徒二人皆有圣人之资啊。”
“王上言重,说到圣人之资,应是我师傅泰山方是,在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常宿安可不敢拿这赞美。
泰山则无动于衷。
“如何言重?你师徒二人身怀才艺,不求金银,却甘于麻衣。如何不有圣人之资?”
常宿安瞥了泰山一眼,泰山面色平静,依旧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怎么不说话啊。
常宿安心里着急,这时候应该是师傅说话,轮不到自己这个徒弟。
而且这很危险啊,伴君如伴虎,景公如今虽说是在称赞,说不定说的是反话。
大殿安静了一瞬,尴尬顿起。
常宿安连忙道:“即使有圣人之资,我师徒二人亦是宋国之国民。”
景公哈哈大笑:“好一句宋国之国民。”
“孤问你,你可知我宋国边境之情况?”
常宿安道:“我师徒二人一心木工,无意军国大事。”
“那孤告诉你。齐国多次骚扰我宋国边境,我宋国大军不胜其烦。出城进击则,易遭埋伏。据城而守,又涨齐国威风。你若为大将,何如?”
泰山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常宿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平民愚笨,请王上指明。”
“孤欲制作守城之械具,减齐国之势曾宋国之威。”景公话是对常宿安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泰山。
泰山不惧,与之直视。
常宿安一直微微躬身,目光视地:“王上好计。”
“好计确是好计,孤四处搜寻木料,称守城械具,然近日遇到一难。守城械具仍差一批木料,缺这批木料则械具难以完工。你如何解此难题?”
听到这里,常宿安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批木料。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起先自己赢下堵住,木料归属泰山。在客套中,泰山答应将木料送于公输般,但是由于隔阂,迟迟没将木料送于公输般。
从刘老二口中能得知,以及方才景公的一番话可以推断,公输般是替景公做事,公输般缺少一批木料,自然就是景公缺少一批木料。
公输般不能直接找泰山拿,于是借景公之手将木料拿到手。
既然如此,那自己,便是他们手中的话筒,借我之口说他们想说之话。
若是言辞失当,恐怕连王宫都出不去。